年长者与年幼者
见她那么难过,也不想见她转眼轻易地压下难过,又对他露出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的笑容。
段饮冰露出温和但有距离的笑容,他摇摇头,稍微后退半步,薄薄的衬衫将身体整个遮住。
在卫生间独处的时候,洛焉意外地发现,段饮冰正在渐渐变得像一个真正的老师一样。
他开始跟自己这个学生保持距离了。
这原本是她应该希望看到的才对,因为这意味着段饮冰重新拾起了一些作为人的尊严。
但洛焉说不出什么感觉,心里有些闷。
“段老师。”洛焉突然开口,“等我毕业能够执掌洛氏,能摆脱夏煊那些家伙之后,我去贿赂一下教会让他们别盯着我的异常值了……然后,我就放你走吧?”
段饮冰怔了一下,脸上血色一涌。
这是洛焉第一次提出放他走这种话。
她很真诚地在说这句话,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感受到本该喷薄而出的欢喜。
段饮冰问:“那安翊呢?洛焉小姐要留下他吗?”
话问出口,段饮冰就后悔了。
不该这么问的。
这么问,简直像在嫉妒着什么一样。
但洛焉却没意识到段饮冰的情绪。
她好多天没见过安翊了,差点忽略了这个家里还有一个被她带回来的人。
洛焉对这个被自己带回来的孩子感到些许抱歉,但同时心底难以抑制地浮起一点酸涩来。
她提出放段饮冰走,段饮冰却只关心安翊怎么办。
他就完全没有想过,一旦他离开,自己就真的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吗?
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她拿了国奖,高高兴兴打电话回家告诉妈妈,想要听到一两声夸奖,但电话那头却没人在意这个,只欢欢喜喜地告诉她,她的弟弟出生了。
她那时甚至都不知道,妈妈居然怀孕了。
她本以为,相较于冷漠得明明白白的父亲,她妈妈总是相对更爱她一点点的。
但爱或许是有的,只是她永远是天平两端更轻的那个罢了。
洛焉移开视线,有一点难得的赌气:“他跟段老师不一样,应该挺愿意留在这里。”
段饮冰沉默了,洛焉也对自己说的话有点后悔。她深呼吸两次,打算如往常一般平复情绪转换话题。
段饮冰却突然单膝跪下来,执起洛焉的手,牵引着她的指尖触碰自己的耳朵。
在教会那次对话后,段饮冰不再向洛焉祈求疼痛和虐/待,但他知道洛焉喜欢他身上的哪些地方。
洛焉的手指一抖,感受到柔软的触感。
“我说错话了。”段饮冰轻易地认错,耳朵蹭了蹭洛焉的指尖,“兽人没有人权,在人权法案能够顺利通过出台之前,即使我离开这里,也只不过是从一个人的宠物变成另一个人的宠物。”
“如果要在这样的命运中选择,我想要选择您。”
洛焉有点懵,好一会儿之后才意识到。
段饮冰好像……在哄她?
而且哄得很认真,和之前将她当主人时的语气有着些微妙的不同。
洛焉抿了下嘴唇,故意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小句:“所以段老师的意思就是,只要法案能出台,你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吧?”
段饮冰只是有些无奈地微笑:“真是这样,我大概,会想要以另外的身份重新和您相遇。”
洛焉微微一怔,似乎就这么被哄好了。
不需要转移注意,不需要刻意平心静气,那些阴郁的情绪忽然烟消云散,只留下指尖的触感。洛焉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朵,从垂下的末端一直摸到耳根。
段饮冰的脖子红了一片,耳根几乎发烫。
洛焉:“段老师,一会儿上课的时候我可以捏你的耳朵吗?”
段饮冰几乎有点哭笑不得——怎么就这么喜欢这对耳朵。
这被认为肮脏的,有罪的,兽化的证明,在洛焉手中仿佛成了珍爱的玩具。
段饮冰:“……好。”
洛焉得寸进尺:“那偶尔也能摸摸尾巴吗?”
段饮冰吸了一小口气:“咳,别摸到,尾巴根的地方……”
“段老师。”
“我在。”
“你对学生都这么纵容吗?”
段饮冰的眼前蒙了一点水雾,他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呢。”
若是作为老师,本该和学生保持距离。
若是仅仅作为年长者,也该引导年幼者走上正确的道路。
本应该是这样。
只不过刚才那一刻,洛焉说话的语气让他想起了许多个瞬间。
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洛焉梦魇,扑在他怀中不断道歉的情景。
前往教会的车上,洛焉面对父亲落下的巴掌,那一霎的恍惚和垂落的目光。
他不想见她那么难过,也不想见她转眼轻易地压下难过,又对他露出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的笑容。
段饮冰露出温和但有距离的笑容,他摇摇头,稍微后退半步,薄薄的衬衫将身体整个遮住。
在卫生间独处的时候,洛焉意外地发现,段饮冰正在渐渐变得像一个真正的老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