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空荡荡16

这个世界总是在新生和死亡并行中不断前进的。一个灵魂的生前的善恶在它脱离躯体的那一瞬就彻底一笔勾销，转为刻入灵魂的因果。

灵魂中积的恶越多，灵魂就越浑浊沉重，知道魂体再承受不住着罪孽，溃散成魂力反馈于天地。

至于纯白的灵魂，近乎是传说里的存在了。

祝影今天就要去见一个很特别的灵魂，能量波动最接近纯白的存在。这种灵魂最是脆弱，又对于其他灵魂来说分外滋补，需要她亲自前往小心接引。

一只小黄狗趴在躺在病房的小隔间里，一个年过半百的大汉握着它的一只前爪，啜泣着哭成泪人。

小黄狗蔫哒哒地睁开眼，看见她后精神一振，欢快地甩了甩尾巴。

“我记得你…我们八年前见过面。”

当年的小黄狗已经变成老黄狗了，它忘了许多东西。那些记忆却在这一刻格外地清晰，以至于它感到自己分外轻快，几乎要飞起来。

“我也记得，你这些年过的不错？”祝影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垂眸看着小狗亮晶晶的眼睛，知道它有很多话想要倾诉。

“何止是不错，就算是百病缠身的死掉也没有遗憾啦。”它低头舔了舔那紧握自己不放的大手，虽然还有几分留恋，却再无遗憾未结。

“你告诉我，我会遇到自己的归宿，幸福地度过余下的八年寿命，最后在泪水和爱意的裹挟中快乐的了此余生…”

“嗯，他是很好的家人，你也是很乖的狗狗。”祝影收回手，偏头看了眼自己身边哭得撕心裂肺的大叔，决定再宽限一点时间，用作小狗和亲人最后的告别。

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黄狗抽出自己的前爪，抖抖毛发站起身来，抬头在他脸上舔了一大口。

泪水咸咸的，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苦涩味道，小狗不喜欢。

小黄狗突然振作起来有了精神，大汉先是一愣，然后抱着小狗痛哭起来。

“你去吧，咱不硬挺着了太难受了…别挂记我了自己走吧呜呜呜…”

“太难受了，你别管我了我一个人也好好的…”

小狗不能说话，但是小狗爱他。小黄狗呜咽着往他的衣领钻，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尽可能地感受属于亲人的气息。

用全部的力气去铭记，下一世还要再相遇。

时间不能再拖了，死神的镰刀轻轻一勾，小狗的灵魂就脱离了躯体，身体渐渐变得冰冷僵硬。

男人终于绷不住了，不顾其他人的惊异目光彻底哭出声来，抱着怀里再不会有回应的小狗尸体。

小黄狗的灵魂被祝影抱在怀里，看着那分外脆弱的大汉，声音轻地几乎听不见：

“他的爸爸妈妈也离开了，又至今未婚无儿无女，是把我当亲人看待的…现在又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我下辈子，还能再做他的小狗狗吗？”

“你们的缘分还没有尽呢。”祝影揉了揉小狗脑袋，将它送往了转生。

吴老汉自那天痛失爱犬就郁郁寡欢。

亲人的离开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痛哭就能作结的。

而是在未来长久的一段时间，你在习惯使然拿起了某样他生前的东西。昔日的回忆涌上心头，却再不能复现昨日场景，这样的的离别才最是令人心痛。

放在客厅里的小饭碗，打扫时无意间扫出来的骨头玩具，玄关置衣架上的牵引绳…每一次偶然拿起都是对心脏的一次凌迟，但是他不想收起来。

若是连他都忘记了，那就再没有人会记得这个世界还来过一只平平无奇的小黄狗了。

吴老汉就这样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只半大小猫挠开了他的纱窗钻进来。

小花猫喵喵叫着，叼着小骨头玩具原地转了一圈，然后放在他的脚边。这让他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唤来一声：

“球球？”

“喵～”

新来的小猫会对球球这个名字有回应，喜欢捡骨头的游戏，喜欢生啃菜花但是讨厌火腿肠，和那只小黄狗一模一样。

“你这死孩子、你怎么才回来，你还知道回来…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死孩子…”

世界上最大的喜悦莫过于失而复得，小花猫球球被吴老汉抱在怀里擦眼泪，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没有办法嘛，人家不让两辈子都做小狗的啦。”

……

“你确定吗？你这样纯净的灵魂，可以跳出轮回，成为像我一样的存在的。”转生处的温柔大姐姐看着异常坚定的小狗灵魂头疼揉了揉眉心，凉凉地瞥了一眼旁边无所事事的黑袍身影：

“你这家伙…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出现过纯白的灵魂了，转生处各个部门都缺人缺地厉害。偏偏这家伙说了三两句话，就把小魂魄说的不想留下，上赶着去那地狱似的人间。

每个小灵魂都是自由的，除了身负大罪孽的存在，它们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留。

小黄狗执意要走，就算转生处再不舍也不能强留。

她们是负责维持位面死生秩序的机构，若是因为个人意愿擅自动作而违背了原本的法则，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