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阁下既能窥探到我的心,那自己的呢?”
任逸绝并未花费多少时间就恢复了平静,他虽心乱,但是这世间人心乱如麻,从来不少见,又有什么可害怕,可忌惮?
千雪浪略思索片刻:“我么?”
“不错。”任逸绝微微一笑,“阁下情关难过,纵然知晓任某的情意,又有何用,难道这颗心还能换给阁下不成。”
他虽是笑着,但眼睛却没有一点愉快之情。
千雪浪修道至今,从无外物挂碍,也从不曾动过什么感情,因此纵然天命点拨,落在他的脑中仍如旁人的事一般,只是想知道个答案,如今听任逸绝说来,倒是豁然开朗。
“确实,世间千万人,每人皆有其情,纵我去问,也不是我的。”千雪浪慢慢地说,像顿悟了什么。
任逸绝无端觉得有些讽刺,这高傲无比的登天者,竟如于此道纯真似稚子一般。
看来,到底能做超凡脱俗的仙人,还是修成冥顽不灵的奇石,同样只在这位冷若冰雪的道者一念之间。
任逸绝一时间又不怎么恨他了,甚至觉得自己翻涌的心潮之中,怒意生得毫无由来。
人何必跟一颗冰石置气。
心火不知不觉便冷却下来,化作落空的无力,任逸绝的声音清清淡淡,如流水一般涓涓:“情之一字何等珍贵,阁下不曾拿起,何谈情关难过。”
他虽不恼这人了,但话语之中,却仍藏着不露痕迹的恶意,想要故意刺痛千雪浪。
千雪浪仍是没什么反应,反倒微微笑起来:“是了,是了。原来如此,多谢你指点了,任道友。”
两人在山上相处这许多时日,千雪浪从未有过姿态柔软的时刻,更不要谈欢颜展笑,如今虽是再平常不过的一笑,但也叫任逸绝看得一怔。
他这模样,与平日冷硬的模样略有一些不同。
任逸绝一时晃神,本要说的话都尽数忘在脑后了,什么恨啊,怒火啊,想要叫人吃些教训的心思顷刻间消散无踪,只来得及庆幸:好在山顶雪冷,未将扇子带上附庸风雅,否则掉了可出丑大发了。
若说庆幸,似乎还有些小了,实是后怕才对,任逸绝知道自己性情里这点风流毛病的。
要是在千雪浪面前丢人现眼,还不如从这山上直接跳下去。
千雪浪瞧出他神色有异,可如何猜得出这位多情之人心中为何所沸,他今日得了任逸绝一番指点,只觉往日种种浮现脑海,倒真明白了天命所指。
“咳。”任逸绝本觉他这人甚是无趣,如今一谈,却又惹出自己一点怦然来,一时也颇感古怪,便道,“也罢,晚间风大,咱们早些归吧。”
千雪浪自然同意,两人便并肩往雪洞行去。
回到雪洞之中,书已看了大半,扇子搁在案上,任逸绝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干脆将火炉生起,不多时雪洞中便听见柴木噼啪作响的声音,他倒不是真想取暖,只是不想与千雪浪说话。
可不知怎么,脑中总是想着千雪浪那一笑。
也不知凤隐鸣见过没有。
他临别前那一眼,只要不是瞎子或是千雪浪,想必都瞧得出来他的心思。
不过,见过或是没见过,又能怎样?
任逸绝幽幽的眼瞳之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仿若他那一点躁动不息的花月情根,总腾腾生出半点欢苗爱叶。
千雪浪并不睬他烧火取暖,也不觉洞中烟气扰人,只顾自己打坐落定,想起许多年前的事来。
那确实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人总不是只有现在与未来,自然是有过去的,千雪浪当然也有过受人照顾的小时候,其实那时候的事,他大多都记不清了,甚至是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究竟长着什么面容,如今想来,也是模糊一片。
不过他仍然记得自己踏上修道之路的那一日。
千雪浪生于高门大族,自幼生得一副冷淡脾性,看透世情,长辈有心逗他高兴,也不知当如何下手。
在他八岁那年,城中举办了一场极盛大的花灯会,家人便带他上街去看热闹。
许是过于热闹,非但有外地来的游人,还混入不少爱热闹的精怪,许多妖灵精怪因贪杯误事,或是现出原貌恐吓百姓,或是狂性大发生啖人肉,掀起一场好大风波。
千雪浪便在家人的怀中,于一片混乱之间看到了他的师尊和天钧。
于许多人所想要听到的那些一剑霜冷,斩妖除魔的剑仙故事不同,千雪浪见到和天钧时,他正不急不缓地在桥上行动,身姿飘若流雪,既不忙救人,也不忙除妖,全无半点拘束。
千雪浪那时虽还年少,但忽觉得趣味,他想:原来天地间还有这般自在。
于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动唤住一个陌生人。
四周忽都静下来了,人们神色惊恐地来来去去,抱着千雪浪的家人则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妻子抱着爱子,丈夫护着妻儿,稚儿脸上无恐无怖,两个大人却已忧心忡忡。
“你乃千金之子,受万般宠爱,享无边富贵。”和天钧站定桥上,问道,“何必要吃这问道之苦,你可知学道也有求惑之难,也有长生之寂,所遇烦扰比起凡人只会更广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