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五章 被围困的城堡
钱钟书先生的话音刚落,那男同学的脸立马红到了耳朵根儿,以几乎注意不到的幅度微微点了点头。
“那依你这位已婚人士看来,这篇文章的作者是否结婚了呢?”
钱钟书先生的提问让这位男同学有些不知所措,他挠了挠头,点点头,又摇摇头,同学们看着他那窘迫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关系,答不上来不要紧,这个问题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想一想。”
钱钟书先生的这番话让教室里面愈发热闹了,有的双手捂住了因害羞而涨红的脸,有的则一脸兴奋地和邻座的同学热烈地讨论起来,有的则饶有兴致地在一旁偷听。
钱钟书先生倒也不急着结束眼前的喧闹,待大家逐渐平息下来,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英文里将妻子称作‘wife’,这么简单的词你们自然是知道的,但在美国话里,妻子有一个别称,你们可能就不知道了。”
看到同学们懵懂求知的眼神,钱钟书先生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headache”。
“头疼?”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钱钟书先生笑着点点头:
“没错,在美国人的心中,妻子带来的痛苦是可以和头疼划等号的。”
有的同学们露出困惑的表情,有的则嘻嘻笑着,似乎了解其中深意。
“在座的各位绅士们,你们大抵不过双十年华,正是品尝恋爱滋味的好时候,你们心爱的淑女绝然不会是‘headache’,即便是最终分手了,也只会让你们‘heartache’!”
先生的幽默又让教室里笑声一片。
“写文章的一个好处是可以‘顾左右而言他’,‘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有的同学可能会纳闷,这不就是一篇写啄木鸟的文章吗?先生为何一直讲什么结婚啊恋爱啊,但这恰恰是这篇小文的妙处。涉世未深者,看到的是作者欣赏啄木鸟在林中飞舞的‘闲情雅致’,饱经世故者看到的则是人类婚姻生活的一地鸡毛。我不妨大胆说说我的猜想,这篇文章的作者应是位已婚的可怜男子,为什么说他可怜呢?因为他刚刚跟老婆大吵一架,一气之下跑到林子里散心,碰巧看到了一对啄木鸟,雄鸟外出觅食,雌鸟在窝里等待,雄鸟几次离巢捉虫,却怎么也捉不够,作者悲从中来,奋笔疾书,写下此文。”
感受到同学们目光中的困惑不解,钱钟书抬眼看了看窗外春日的新绿,接着收回目光,缓缓道:
“那我换一个讲法。你家住在一个小小的巷弄里,你的隔壁邻居是一对夫妻,丈夫是黄包车夫,每天拉车挣命,给妻儿养家糊口。‘丈夫’拉了一天的黄包车,丈夫一脸‘荣耀’的神情回到家,把自己的辛苦所得交给妻子。可妻子一边点钱,一遍跟丈夫抱怨嫌钱少。”
说到这里,钱钟书先生作数钱状,还把手指伸到嘴边假装沾了唾沫:
“这大半天的不着家,就赚这么几张毛票,让全家人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钱钟书先生学得惟妙惟肖,把同学们都逗乐了。
“丈夫有些心虚,三两口把饭吞下肚,胡乱摸了摸嘴便起身朝门口走去,身后丢下一句:我去拉车了!妻子一边追出来一边骂开了: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吗?小心灌一肚子风肚子疼,我可没钱给你到时候疼不死你!”
钱钟书先生瞪起眼睛,撸了两把袖子,神态与平时判若两人。
“丈夫听出妻子话缝儿里露出的关心,忍不住回身讨个亲热,没想到你却刚好从门前路过,妻子又惊又羞,一把将丈夫推开,见丈夫被自己推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却也不好意思去扶,低声骂了一句:作死啊,当心邻居搬嘴!说完砰地一声关上大门。”
为了配合这剧情,钱钟书先生用手拍了一下讲台,让听者很有身临其境之感。
丈夫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拉车走了。眼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沉,妻子在家里等得心焦,过一会儿就打开大门看上一眼,脖子伸出老长。结果没等回来丈夫先把讨债的等来了,刚到手的钱还没焐热就没了,即便是如此,也只是杯水车薪。可是钞票哪里是好赚的呢?丈夫跑了一下午,给同行抢了客还不说,还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好不容易要回家了,突然一场大雨,把他淋了一个透心凉。天黑透了,丈夫筋疲力尽地回到家,如同刚刚在战场上惨胜的将军一样在椅子上坐下,把手伸向自己的口袋,然而里面什么空空如也。”
听到这里,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面对妻子伸出的手,丈夫只好实话实说,妻子的责骂便劈头盖脸朝他砸过来,把他骂得晕头转向。丈夫实在觉得委屈,觉得憋闷,心里窝囊至极,忍不住回了几句嘴,妻子骂得更厉害了,你一夜无眠,把骂声都给听了去,之后又是砰地关门声,一切都安静了,只有黄包车车轮轧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渐行渐远。妻子追出大门,看到丈夫冒雨远去的背影,突然大哭起来,泪水和雨水和在一处,再也分不清了。”
故事讲完,一片寂静,大家的心都被触动和震撼了,久久没有人出声。
钱钟书先生任由这沉默蔓延了一会儿,扶了扶眼镜,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