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大风吹倒梧桐树
陈青青忽然想起了什么,如雷击般轰的一声震了自己。方才还满心的忧虑,随着心中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幻化成一条威猛呼啸的火龙,盘绕腾跃在脑中心上,缠绕着她单薄的身躯,呼呼的喷出灼热的烈焰,却烧不尽她满心的狠毒。
原来是她,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盼望着自己去死么!同坐一条船,又跑的了谁了?
悲后心冷汗涔涔,陈青青不动声色,千钧一发时,一味的怨恨并不能救自己的命,总得想好如何才能脱身。以至于她没有发觉身边的张常在,面色乌紫的很是可怖。
担忧睨了那珠子一眼,张常在几乎要昏过去了。迎上帝后剑戟森森的目光,她只觉得要被剥的正是她的皮。
珠子竟然是当门子,还裹着水银,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那分明是秀贵人自恃有孕,身份贵重,跟内务府要来后,刁难逼迫她一粒一粒穿起来的。东西经过了她的手,恐怕自身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比之陈青青的怨恨,张常在唯有怕,仿佛周围满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会嗖的一声将她咬死。
“着内务府的奴才来问问。”弘历摸索着手指间的珠子,越觉得胸口窒闷。
听了皇上的话,张常在不免更为忧心,内务府送过来的东西必然不会不妥,这可怎么才好哇?难道这罪名就稳稳当当扣在她头上了不成么?怯懦的偷扫了一眼秀贵人的近婢水澜,张常在险些弹起来。水澜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显然是知晓这帘子是经由她的手穿成的。
既然不能装作不知情了,张常在横了横心,索性向前爬了一步,呜咽道:“皇后娘娘,臣妾有话要说。”
“说。”兰昕不轻不重的瞟了她一眼,端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张常在咬了咬唇瓣,郑重道:“那一日,秀贵人着人去内务府要了好些鎏金珠子,说奴才们的手艺不好,穿起来的帘子难免粗糙。于是吩咐臣妾来做,臣妾拿了这些珠子,总共穿成两条门帘,十二条床帘系带。还有一块七彩锦桌布缀下的流苏,亦是臣妾亲手穿成的。
统共用了三日,三日后,臣妾将这些东西一股脑的交给了秀贵人的侍婢水澜。臣妾当真不知道这些珠子会有问题,但东西毕竟是经过臣妾的手了,恐怕难逃嫌疑。还望皇后娘娘明察,臣妾并不敢谋害皇嗣,犯下此等诛连亲族的不赦之罪。”
“锦澜。”兰昕并不急着搭理张常在,反而镇定自若吩咐道:“你去将方才所说的所有物件通通取来。另外吩咐人去查一查钟粹宫其余的厢房,看看可还有类似的物件,也一并取来。”后面这一句,显然是兰昕另有怀疑,目的只在于看看别的厢房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是,皇后娘娘。”锦澜虽说没有芷澜那股子伶俐劲儿,不是特别会讨人喜欢。可到底也是得力的侍婢,领会了皇后的用意,便匆匆退了下去。
自然,陈青青也明白皇后是另有所指,这样一来,她的心抽搐的更加剧烈了。倘若仪嫔真的想杀人灭口,从她的厢房就一定能搜出什么蛛丝马迹,正是所为的捉贼见脏啊。
然而现下她阻拦不了皇后的人搜宫,亦不能将自己与仪嫔串谋,偷偷置办龙袍入宝亲王府,欲栽赃嫁祸侧福晋高凌曦的罪责如实禀明。毕竟没到破釜沉舟时,戳穿了左右都是死,骑虎难下,还真是难为了她。
陈青青从未像此刻这样心乱如麻,那种濒临绝望之感,犹如数之不尽的蚁虫,一口一口啃咬在骨上,密密麻麻的疼,密密麻麻的揪心,真恨不得求个痛快,总算是解脱了。可她实在不甘心!
张常在绝望的眸子,涌动着哀怨的光,却不是那么明亮,隔着几重厚厚的雾气,隐隐约约的透出来,尽诉她沮丧不已的纷乱心绪。她多么希望,皇上能为她主持公道,可她又很害怕,怕皇上一开口尽是“剥皮实草”之类苛毒而绝情的话。
想哭又不敢哭,想分辩亦无从分辩,那种感觉真就是如临深渊,总是一个死字能囊括的。
好一会儿,锦澜才捧着那些物件回来,说了一句让陈青青很是宽心的话:“启禀皇后娘娘,除了秀贵人的寝室里有鎏金珠子制成的物件,旁人的再无了。”
“逐一检验。”兰昕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弘历却似乎不放心似的,对锦澜道:“呈上近前来,朕要亲自检验。”
张常在又惊又怕,双眼看着那些珠子发了直,似乎锦澜手里捧着的并非什么鎏金珠子、当门子,而是她的性命,她一族人的性命。
另有小太监从旁伺候着皇上逐一查验,绞碎了好几颗珠子,搁在漆盘上细细来看。兰昕虽然没有伸手,可目光一直定格在那些珠子上,一丝不错,仿佛看尽眼底的人心,赤裸裸的险恶人心。
长长的一声叹息,兰昕无可奈何的瞥了张常在一眼。
弘历冷哼一声,猛然抓起一把珠串,狠狠的朝着张常在砸过去:“你自己瞧瞧,竟然每一串都是当门子,当门子!”
力道过猛,些许珠子弹起来,飞溅到身旁的陈青青,惊得她花容失色,五体投地的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眼里的泪水,再怎么忍都憋不住,直扑扑的掉在地上,却听不见那吧嗒吧嗒的声音。耳朵里荡漾着皇上愤恨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