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125)
墓地在一零四国道旁边的青峰山的缓慢的山坡上,向上看,不远处的山峰像断崖似的笔直耸立,直插云霄。向下看,慢坡下面是不规则排列着的厂房和民宅,像宽阔的大河似的一零四国道,汽车像涛涛江水悠悠不息地流淌着,远处是市区,笔直的街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是一座样式相同的高楼大夏和夹在中间的老式的楼房,再远处,是灰蒙蒙的印在天边的山峦的轮廓……
像梯田一样排列的老式墓穴能容下一口棺材,而新式的墓穴只有一平方米不到,开发商把土地资源利用到了极致,绿化带,小路旁,边角旮旯,凡事能插足的地方,都像搭积木似的搭起能容得下两个骨灰盒的墓穴,十年前这样的小墓穴卖五万,现在花十倍的钱还买不到。不知道是钱贬值了,还是土地供应少了。
父亲和母亲的墓就建在最上面一建老房子和墓地之间的通道上。
墓地前面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含笑树,树和墓地之间只能站一个人。卫军把伸展出来的树枝折断以便腾出更多的空间,其他人都站到左边老式墓地前面的空地上。墓地管理员找来的泥瓦工撬开上面的石板,可以看见十年前放进去的父亲的包着黄色绸子布的骨灰盒,泥瓦工用毛巾擦了擦里面的尘土,把母亲的骨灰盒和父亲的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在四边抹上水泥,盖上石板。亲人们依次站在墓前三鞠躬,仪式总算结束了。
曾卫国对这一切非常反感,在第二天守灵的那晚就对理想说,“我死了最好叫一辆红十字会的车,把我拉走,遗体捐献给红十字会。没办法就直接拉到火葬场烧了,骨灰埋在树下或者撒到河里。”
“知道了,”理想回答道,“遗体捐献挺麻烦的……现在谈这些是不是太早了,您才六十多岁,活到八九十岁不是什么难事。”
“老了,活太久成累赘了,没什么意思。”曾卫国叹气道,“我理解你奶奶的想法,我要是不能自理了,你让我吃一瓶安眠药,在睡眠中死去,免得活受罪。”
“可是……您对奶奶可不是这样想的……”
“所以我后悔……人有的时候真的很矛盾,你奶奶辛苦了一辈子,操劳了一辈子,就想她能活的长久……唉!想到你奶奶的死法……”
“别说了,爸!”理想打断道,“奶奶有您在身边照顾,应该也是幸福的。您不要太自责。奶奶走了,您应该没什么牵挂了,和我们一起住吧,互相也有个照应,木木读书也要有人接送。”
“不是有外公吗?”
“也不好意思总麻烦人家,你反正也没什么事。”
“我怕不习惯……人老了也讨人厌……”曾卫国想起来都害怕,“我怕你两面受气……不说这个了。”
“您是不是和八姐有那个啦?”
“没有的事,只是来照顾你奶奶的。”曾卫国感觉脸都红了。
“感觉八姐对您还是很照顾的,如果有人照顾您,我就放心了。”理想一边说着,一边往锅里放黄色的纸片。
“你不用一直烧,”念经的和尚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说,“停一会也是可以的,没那么多讲究。”
和尚念经到三点钟才散去。
理想陪着曾卫国一直守到天亮。
按照母亲的遗愿,只通知了经常来往的母亲家的亲属,父亲家的亲属都没有通知。
回家的路上,曾卫国和理想坐在八姐开的车里,大家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