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兴衰,他们和后代,也注定成为宗族这艘巨船上永远无法卸任上岸的奴隶。
朱庭樟长吁短叹,“本以为此生无望了。可县考前,你拉子初互保,族长和执塾竟都默许了!我便知道,你竟是他这一生的救星!
这把府试在即,族长还是不同意子初赴考。他性子傲,不愿卖惨求人,我只能假意求宝典刻意接近。
这一个月里,我厚着脸皮在不惑楼日日磨、夜夜磨,只求你捞一捞我,我就能如县考前那样,理直气壮扯着顾影朝再来蹭一波。
我看得出来,族长和执塾对你态度十分不同,这不也是走投无路,没法子的法子嘛?”
他倒豆子般一通剖白完毕,门边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大约实在,太社死了吧。
年轻人都这样,一点见不得走后门求人。
顾劳斯不由想到,他考研选导师前,第一次登门拜访静安女士的情景。
那时同考的大部分同学,都已经拎着小礼品找过了导师。
只有他磨磨蹭蹭,一直不敢行动。
最后被谢景行按着头押解过去。
敲门前,无论学长怎么安慰他,这只是礼貌和尊重,他都过不去心中走后门、托关系的那道坎。
现在换位思考,他压根不觉得小猪行为有什么不妥。
反倒对他有了些怜惜。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这三点他做得都很好。
他的义,就是顾影朝。
会为了他不时不言,不乐不笑,想必也能不义不取。
到此,顾劳斯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为了基友事业甘愿奉献一生的热血少年啊。
家人们,一起为这感天动地的基友情点赞。
顾劳斯捧着热茶,满眼热切的光。
“我说有才,你老实告诉我……你其实……喜欢子初吧?”
朱庭樟炸毛了!!!
他拢起衣襟,来不及站起,屁股和脚一道使劲连退数步,直到抵上墙角才大吼——
“不要玷污我们纯洁的兄弟情!!!”
顾悄轻笑一声,好一个社会主义兄弟情。
他递过去一个懂你的眼神,“我懂,你们怕审查,有些事确实不好宣之于口。”
“卧槽,顾琰之你到底懂了什么啊?!!”
朱庭樟简直欲哭无泪,突然GET到刚刚顾悄的那句“送个蛐蛐还要被造黄谣”。
现世报来得太快,他就是送个温暖而已QAQ。
顾悄找到顾影朝的时候,他正坐在时雨斋后头的荷花池边。
靠着假山,屈膝而坐,仰头望天。
这还是顾悄第一次看他卸下公子端方的姿态,整个人散漫而颓唐。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未回,只淡淡道,“小叔公,那些年纨绔的日子难过吗?”
顾悄一惊,暗叹少年好敏锐的观察力。
原身体谅父母,顺势而为,做了多少年的纨绔,就受了多少年的误解,但他是个乐天派,一直伪装得极好,可这父母兄妹都不曾察觉的心事,顾影朝竟能知晓。
“我这宗子的日子,是真的难过。”他沉静的侧脸上,第一次露出痛苦的神情,却见不到一滴泪,只是声音里压抑的苦楚,重愈千钧,“我也……过不下去了呢。”
这种压抑的、苦闷的、无处排遣的宿命,一朝撞到同频共振的那个人,足够两个懵懂少年初识春意,即便从未明言,也各自天涯,惺惺相惜。
一如春闺红楼长梦里,宝黛的初逢。
知己最难逢,相逢意相同。
花新水上香,花下水含红。
难怪,原身会爱上他。
上一次误闯将来,走马观花原身一生,顾悄也疑惑,不过是青春年少那微许的心动,为什么他竟能撑着,寻寻觅觅一辈子。
原来跟他一样,不过是除却巫山,再不见云。
“那就不过了。”顾劳斯可不是个丧气的人,“你先是你,然后才是顾影朝。”
这说辞,顾影朝还是头一次听说,他慢慢重复了一遍,“我先是我?”
顾劳斯瞬间打开满级忽悠技能,在家本位的时代鼓吹个人主义,“是啊,圣人都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同理,自己都过不好,如何能带领全族奔小康?”
顾影朝面露犹疑,“小康?”
《诗经·大雅·民劳》篇有言,“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这词说的是百姓劳苦,该叫他们休养生息、稍有所安,由此惠及国民,才能四方安定。
治国之论,叔公还是莫要胡乱僭越,免得惹祸上身。”
顾劳斯一哽,心道你可真是个棒槌!跟族长一样的二愣子!
他一副你听错了的表情,飞速转移话题,“言归正传,所以成年人做什么选择题?科举和族长,为什么不能都要?”
“以后吹出去,只有咱们顾家族长,是正经入阁的二品,举国独一份儿,可不比你太爷爷那呆老头儿硬气?”
这话,大约也就只有顾悄敢说。
顾影朝突然轻轻笑了一下,“听上去好像很有趣。”
顾劳斯一看有戏,立马拉人入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