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原疏稳扎稳打,以“尖尖”录中,黄五一贯歪屁股,也以“点尖”入围。
剩下三虎并小猪,均在待定席。
几位同考官拿着八份“点点”卷交头接耳。
商讨良久,终以本经义理解偏,pass二虎,又以文章体例下乘,pass四虎。
初阅完成,阅卷官按解额择出二十份录中卷,荐给主考亲自圈点。
同出的,还有一张满是编号的“草榜”,即同考官草拟的录用名单。
去留在同考,高下在主考。
主考官苏训,就负责阅卷的最后一环。他以墨笔,在草榜上定名次,并敦促解封誊名,最终放榜。
只是,苏大人看着草榜末端,游离于众生考号之外,单列的编号甲七卷,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卷子取,就老实排个次序,不取,就不必呈上,”他调侃道,“这般孤零零挂出来,怎么?阅个卷你们也大兴官场那套,搞孤立排挤?”
几个它府调来阅卷的县令闻言,赶忙垂头谢罪。
资历最老的广德州广德县知县拱手启禀,“大人恕罪,实在是这卷子我们评不了,也……不敢评。”
苏训心下一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老知县抹了把额间冷汗,抖抖索索道,“这位学生,卷子写得极好,我等本欲推作案首,可细看内容,却是满篇诡词邪说,实……实在离经叛道,另一部分还是以古体就之,我等之中,苦无通晓上古篆书之人,难解其意。兹事体大,下官与诸位同僚商议后,一致觉得这卷宗,还须大人亲自裁夺。”
苏训黑着脸,先取出四书卷,一目十行看完,差点没背过气。
半晌,他憋出四个字,“他还挺刚。”
三百余字的文章,破题倒挺假正经,正是“概尧舜之让,当绝假还真开明圣人之学。”
收束语亦可圈可点,说《尧曰》篇启尧、舜、禹、汤、文、武之书,圣人传学于后世,当溯本清流,以惠后人。
看似没什么毛病,可掐头去尾,中间写的竟是《竹书》这等异端学说。
称尧舜禅让,真相不过是尧老了不行了,舜囚禁了他,取而代之①;而禹终启继,也不是史记所谓的大禹死了让位给益,益资历浅能力差,底下人才全投奔了启②,而是赤裸裸的“益干启位,启杀之”。
更有甚者,还彻底推翻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的周礼起源,以炎黄打败蚩尤后诸多令人发指的“黑料”,彻底颠覆了大宁开国以来就遵从的所谓“礼制”和“道统”。
“呵,黄帝翦蚩尤发悬于天,作蚩尤旗;以干草填蚩尤胃,以作蹴鞠;取蚩尤骨肉投醢(酱菜),分族人食之……”苏训越念,底下小官脑壳就缩得越低。
能在官场混的,除开方灼芝那般有家世护佑的,可以不带脑子,多数人大都长着几个副脑,鬼精鬼精着。
听听这言论,明着是说史,可越听越像在影射着什么。
莫说写,光听都叫他们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几位老大人心中打鼓,这自杀式应试,究竟是哪位勇士?
苏训扔下卷子,心中也甚是疑惑。
这种惊世骇俗的文章,数个根正苗红的老头儿,竟没在第二轮阅卷里一票否决掉,为什么?
广德知县甚懂揣测上官心思,他颤巍巍抽出经义卷,示意苏大人阅。
他们不敢打“×”,隐情就藏在这第二篇经义中。
第098章
本经题更有意思, 只取一句:宛在水中央。
好念诗的小文青都知道,诗三百,以《蒹葭》诗境最为凄迷。
王国维赞它最得风人深致, 与“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 望尽天涯路”一个调调。
现代干脆解《蒹葭》为爱而不及的情诗。
哪个少年怀春时, 没想着白月光在软面抄上摘“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咳, 只是放到科举里,它就绮靡不起来了。
总不好对着一群白胡子老头,喊江对面的美女你看过来罢?
科场大伯们爱的调调, 是一本正经代圣人言。
可圣人在水中央能干什么好事?诸如黄五之泥石流, 搜肠刮肚大约也只能想到, 阁下是下水搓澡?还是江中捉鳖?
不怪学子们犯难。
实在是单拎一句无甚意义的句子, 逼着人牵强附会,忒得不讲武德。
顾劳斯原以为生平最恨, 就是考鲁迅窗外为什么三棵枣树。
命题人刁钻,有问为什么是三棵,不是两棵一颗, 有问为什么是枣树,不是桃树梨树。
可进了三次科场,顾劳斯艰难微笑.JPG
原来现代那些,都是咱迷人的老祖宗们玩剩下的。
四书五经成书久远,言辞博奥, 又兼版本驳杂,十分枯燥难啃。
历代虽然都有解经人, 大儒们或肃本清原、明经辨义,或抒发见解, 以弘大道,在本经基础上,又出注、疏、正义、传、笺等一众衍生本。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每一句都解得明白,也不是每一句都有解。
单说题面这一句。
汉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