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步闲棋而已
“相公,您觉得陈忠良背后是谁?”
路上,管事恭敬地问薛昂。
“李浔。”
薛昂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开封的夜色,语气笃定。
他没有杀掉一个人的兴奋,因为在他一双宽大苍老的手掌中,已经有太多条人命了。
管事在马车下走着,奇怪:“相公是如何断定……”
河水在月色下粼粼波动,画舫游船飘荡在河道上,挑着精致华美的宫灯,坊船上,舞伎甩动宽大的袍袖,披着绛色帛带,翩翩起舞。
月光和烛火照在她们年轻的脸上,可以看到,这些年轻女人眼尾用胭脂画着淡淡的绛色,尖锐而华美,举手投足间,流动着生机勃发的气息。
薛昂瞧了一会。
他闭上苍老的双眼,回答管事的问题。
“猜到李浔是陈忠良的新主家,很容易。报出那么多名字,他一句话也没说。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只需要注意到他要回护的人是谁,就容易得知。”
管事佩服万分:
“相公神机妙算,竟然真捉到了陈忠良。”
“一步闲棋而已。”
薛昂老脸皱皱巴巴,眼袋又大又深地耷拉着,道:“何况,我打听到,李浔和陈忠良之前是关在一间牢里,虽然不曾见面,但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
他语气疲倦。深夜外出对他这个奔波多日老人来说,已经足够辛苦了。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朽腐心脏,在胸腔里艰难跳动的声音。
管事在马车外低头告罪。
“是属下们没用,还要相公费心……”
“不必急着告罪。”薛昂语气淡淡,“我在开封,少说要待上两月,多则半年,我们……有的是做事的机会。”
他看向帘外,伎子的歌舞已经休罢。
汴京的歌舞一向与江宁不同。江宁府淹了一场洪水,民生凋敝,有些地方百姓十不存一,又配合着朱家父子征石岗,哪怕是城里的街头巷尾,也没有汴京这样的优游豪奢风气。
薛昂松开帘子,闭上眼睛,在心里反复思量这次回京要做的事……
……
……
“阿郎,陈信还没回来。”
戴平安站在门槛张望。
已经晌午,准备开始做午食了,陈信要再不回来,那就只能让他下厨。
“他昨天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戴平安回想着说:“下午出去了一趟,抱着个竹篮宝贝地回来了。天黑后又出去一次,不知道是去哪里,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心里好奇,趁着陈信不在,把他那宝贝篮子从床褥上翻出来,抖开一看。
戴平安抓着帕子,对着天光瞧了又瞧,一脸猥琐:
“哈哈!这小子莫不是在外面有了相好。”
他抓起一个绣帕,带出去给李郎君瞧。
边走他还边摆弄着看,上面绣着石榴和瓞,寓意瓜瓞绵绵,戴平安心里琢磨,难不成要早生贵子?
“郎君,我瞧他外头有相好了,这会儿恐怕刚从人家床上爬起来。”
戴平安把绣帕递给李浔。
李浔打量了一会儿,放下帕子,捏了捏额角。
良久。
戴平安换了一只脚站。
“郎君,那我们午食还等他不?”
“给他做一份。”李浔说,“要是没回来,就给后院的那些小孩们分了。”
戴平安一边往灶房走,嘴里一边念叨:“郎君真怪好心的,这帮崽子们养着也不顶用,成天就让他们吃干饭读书,我家喂猪都不这样精细……”
李浔又按了按额角。
不知怎么回事,今日总安不下神。
菜碗端上来,今日做的是茭白煎蛋,再有一碗炖肉,一份羹汤,两条烧鱼。分成两桌用餐,后院那些几个半大小子和小姑娘一桌,前院一桌。
桌上摆着四只碗,李长乐夹了一块鱼排抱着啃,戴平安吃着碗里的炖肉,大快朵颐。
李浔看向陈信的那只空碗,问戴平安:
“陈信家里之前是做什么的?”
戴平安被这么冷不丁的一问,懒洋洋地动了动脑子:“他兄长是纤夫,在河里拉纤,有时候也去跑跑腿。”
李浔知道陈信的父母已经过世。
“他嫂子呢?”
“陈信他嫂嫂……”戴平安停顿了一下,看向李浔,缓缓说,“是卖绣花的。”
两个人对视。
沉默了一会。
李浔说:“去查。”
戴平安快速扒拉碗里的菜,又抓了一块大肉倒进嘴里嚼着吃,抻着脖子咽下,一边擦手一边出门,没有片刻犹豫都没有。
陈信恐怕出事了。
陈信虽然做事不大细致,但好歹分得清轻重,就算暗地里帮他嫂子,也不至于一整宿都在外面,连吃午食都不回来。
心里一声声像是在敲鼓,跳的极快。
戴平安低着头,远远绕过几条路,一副叫花子捡泔水吃的模样,钻进了一个宅子的后门。
他踹了一脚里面懒散晒太阳的乞儿,快速问:“你们昨晚和今晨白天,有没有去过大宁坊那边?”
乞儿被轻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