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何其可怜,何其可憎
宗管事倏然起身,指着他鼻子骂:“蠢贼!”
骂完还不解气,拿过那一旁的藤条,高高抬起胳膊,用劲往死里抽打。
“蠢贼!蠢贼!蠢贼!”
刘承辛跪在地上,并不说话,连动也不动一下,藤条如雨点般抽下,他低着头,疼得呲牙咧嘴,一道道凛子浮现。
却没有求饶一声。
宗管事一想到大郎君那样的人物就死在这帮暴民的手里,心恨的发痒,眼睛通红。
他一边打,一边骂道:
“你们这帮蠢贼!连谁对你好都分不清,白瞎了大郎的好意!”
“你们这些贱命人……”
一直抽到手发抖发颤。用藤条抽人还不过瘾,宗管事顺手抄起一旁的棍子,挥起就要打下去。
被李浔抬手,制止住。
他道:“适可而止。”
宗管事气喘吁吁,把手里的棍子用力扔到地上,被刘克连拉带拽回了座位,冷哼一声。闷了一口庄子上又涩又苦的冷茶。
刘承辛已经被打得脊背肿起,用劲咬着牙龈,把痛呼求饶往肚子里吞,满嘴都是血。
李浔等宗管事发泄后。
问刘承辛:“是谁对你说,何官人要害死你们的?”
看刘承辛不答。
李浔又换了个问法:“何官人要害你们什么。若说出答话,你指出一人,我不给他上刑。”
说出这话后,李浔坐在椅上,抿了一口劣茶,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刘承辛,耐心等着。
过了一会。
刘承辛唾出一口血痰。
闷声闷气说:“这可是你说的。”
李浔道:“我向来重诺。”
刘承辛心里不信他这话,在他心里,这些做官的都蛇鼠一窝,要害他们。但只说何官人会如何害他们,又没有出卖大伙,应当不要紧。
说不准还能让人免于上刑。
“这是你说的,你要把人放出来。”
“他们好些人去修了那什么宫,我就没见过谁家修房子要那么些人的。”他勉强开口,“顾大跟顾二这兄弟俩刚死,这两兄弟身子那么壮,人也青壮,怎么可能会突然病死,我看就是修那宫被人害死的!”
“何官人要我们去修那劳什子宫,也是想害死我们!”
“我们这些人是不如你们当官的金贵,但也是爹娘生的,凭什么到现在都不让人进城?凭什么要给你们凿冰拉纤?”
“那朱管事答应给我们的吃食还缺斤少两,我早打听过了,汴京人做工一日能赚大几十文,人家还不用泡在冰水里,凭什么我们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刘承辛越说越混乱,简直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到后面说的净是心里的委屈。
一个壮年的汉子,给人干了两个月活,泡在冰水里凿冰两个月,指头都被泡烂砸烂,别说工钱,连口热的都吃不上,被人这般作践两个月。
方才宗管事再怎么抽他,他疼的五官狰狞,却没有叫停讨饶。
现在说着心里的委屈,眼睛却不由得红了。
刘承辛低着头,不愿让这些当官的和当官的狗腿子们瞧见自己的弱势,梗着脖子道:“他要害死我们大伙!我就知道当官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给我们修棚子买被褥又如何,还不是想把我们作践死!”
刘承辛憋了半晌,吐出一句:“这就叫收买!”
连刘克,都听的忍不住摇头。
李浔垂眼,看着刘承辛。
对方身上都是伤,不只是方才被宗管事抽出来的藤条引子,还有一整片一整片的冻疮,数不清的细小伤口,还有被棍棒打出来的旧伤,不知过了多久,仍青紫一片,浮在皮子上。
他问:“何官人要你们去景灵宫做事?”
“是。”
“他如何说的?”
刘承辛没有听的多分明,当时他站在不远处不假,但距离算不得最近,只听了半耳朵,就跟聂二一起把何家的人敲死。
他沉默了半晌。
刘承辛:“我已经答了,你该放人了。”
后面还有二十七人要审,倒不急着一下都把话从这刘承辛嘴里问出来。李浔瞄了一眼狱卒和衙役审问出来的案卷,知道这刘承辛不是主谋。
前头之所以嚷嚷那些话,只是嘴硬。
李浔问:“我答应只是不对那人动刑,而非放人。你选谁?”
对方的手脚都已经被捆住,绑的严严实实不能动弹。刘承辛扭了扭,无法伸出手去比划,只好道:
“一个矮子,不大点岁数,比我矮一个半头,应当十一二岁,姓黄,家里行三。”
他瞪着眼睛:“黄三郎还是个孩子,你们宗不会连孩子也害?”
李浔看向刘克。
“去把人带过来。”
相公说全听李郎君的指示做事,身为门客行的却都是仆役之流做的事。
刘克困倦地笑了笑,亲自去后院里提人。
不一会,带来了个干干瘦瘦黝黑的小孩,不大点,还没到刘克的肩高,细细长长,套着一身破布做的衣裳,畏冷穿得格外厚实,光脚踩着磨破的草鞋,被拎了过来。
“李郎君,这就是那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