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园中寂静,沈烬回首望,明窈还站在原地,光影柔和了她的眉眼。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明窈后知后觉,慌忙提裙跟上:“公子、公子可要先用膳?”
一身的血污,沈烬无意膳食,只让明窈备水盥沐。
浴池旁点了松柏香,沉稳平和的熏香冲淡沈烬周身的狠戾血腥。
披上雪青中衣,转过紫檀嵌玻璃画宝座屏风,沈烬刚要出声,忽而顿在原地。
明窈一手抱着盥洗之物,枕在屏风旁沉沉睡去,手边还有为沈烬置办的长衫。
掐金掐丝的象牙白百花纹长衫,明窈像是偏爱象牙白,每每为沈烬置办衣物,总会挑这一色。
长发高高挽起,明窈耳边的红珊瑚坠子低垂。
沈烬伸手拨弄,目光落在明窈紧闭的双眸。
肤若凝脂,瓷白如雪。一双柳叶眉弯若弓月,薄粉敷面,顾盼生辉。
沈烬披上外袍,缓步步入外间。
章樾不知何时出现在东暖阁,一身黑衣来无影去无踪。
自出了汴京后,章樾为掩人耳目,以贴身侍卫出现在沈烬身边。
“主子,这是在刘府三姨娘房中搜出的账本,还有一本藏在乡下庄子,我已让人去取了。今日之事想必已经传到汴京,想来不日宫中便有回信。以陛下的性子,怕是会再派人来汾城。”
章樾皱眉,沈烬今日当街杀了刘知县之子,又对其用了酷刑,只怕明日汴京弹劾沈烬的奏折,只多不少。
沈烬勾唇轻哂:“如此,父皇倒是可以安心了。”
一个恶名昭彰的皇子,总比一个民心所向的皇子来得好。
章樾双眉并未舒展,忧心忡忡:“可若是陛下派来的不是我们的人,难保会对主子不利。主子,要不要我从中周旋……”
“不必。”沈烬面色淡然,一派的从容不迫,“动作太大反而让人生疑。”
他伸手接过账本,抬眸虚虚往身后的槅扇木门轻瞥,若有所思:“她何时去的地牢?”
章樾面露怔忪,片刻后恍然,垂首毕恭毕敬道:“明姑娘在地牢外等了主子一整夜,起初还有四喜姑娘陪着,后来夜雨骤急,明姑娘便让人回去了。”
冷雨潇潇,寒风侵肌入骨。
章樾是习武之人,自然不畏寒夜,可明窈不过一个弱女子,却在雨中等了沈烬整整一宿。
沈烬垂眸沉吟。
章樾不解其意:“主子可是怀疑明姑娘有二心?”
一语落下,暖阁忽然传来很轻很轻的一道声响,似是有人撞在边几上。
沈烬和章樾对视一眼。
章樾拱手,无声无息从窗口跃出,不见踪影。
沈烬端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摆弄案几上设的汉白玉水仙花盆。
他淡声:“出来。”
碧纱橱后转出一道纤细身影,明窈上前行礼:“殿下……”
沈烬抬眼看她。
明窈瞬间改口:“公子。”
沈烬轻声笑:“都听见了?”
他朝明窈招手,如往日在园中逗弄小雀,白净手指轻抬明窈的下颌。
“梦里都不曾喊错,如今倒是不记得了。”
沈烬握着折扇,漫不经心挑起车帘的一角,隔着雨幕同刘知县遥遥相望。
他唇角勾起几分冰凉笑意:“怎么,刘知县是要找我算账吗?”
……
地牢阴暗潮湿,有水珠从天花板上掉落,一滴接着一滴,连绵不绝,如同深处传来的惨叫。
刘知县半死不活躺在地上,满是肥肉的一张脸血肉模糊,肮脏不堪。
他颤巍巍抬起左手,哭着朝那抹竹青色身影爬去,死到临头还在为自己喊冤。
“殿下,我、我真的是冤枉的,赈灾的银子不在我手上、不在我……”
血和泪混杂在一处,模糊了刘知县的视线,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喉咙犹如吞了烙铁,艰涩痛苦,只能发出模糊的声响。
混着泥土和杂草的地上,出现一个又一个的血手印。
刘知县生不如死,他似乎被折磨了整整一夜,又或者更长。
直至天色渐明,晨曦的微光从小小的铁窗透过,刘知县终于低下他的头颅,奄奄一息垂落在一旁,血珠子从他手背上滚落,淌了满地的触目惊心。
黄花梨太师椅上,沈烬一手敲着椅沿,他神态自若,眉眼淡然,似乎并未瞧见刘知县的惨状。
宴席上的宾客也跟着被“请”到地牢,亲眼目睹了刘知县饱受酷刑的一幕。
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抱头痛哭的有,跪地求饶的也有。
哀嚎声不绝于耳,如往日在醉仙楼从无间断的流水席。
沈烬目不斜视站起,长身玉立,竹青色长袍泛着点点血迹,像是从地府走出的阎罗恶鬼,血腥和阴翳沾了一身。
长长的影子延伸在沈烬身后,所过牢房无不悄然无声,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深恐触了这位阎王的霉头。
青花水草带托油灯立在甬道两侧,光影晦暗不明,依稀照见沈烬棱角分明的下颌。
天渐渐凉了,晨光破晓,燕雀喑哑掠过长空。
沈烬拾级而上,早有狱卒点头哈腰,为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