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肥肉的一张脸血肉模糊,肮脏不堪。
他颤巍巍抬起左手,哭着朝那抹竹青色身影爬去,死到临头还在为自己喊冤。
“殿下,我、我真的是冤枉的,赈灾的银子不在我手上、不在我……”
血和泪混杂在一处,模糊了刘知县的视线,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喉咙犹如吞了烙铁,艰涩痛苦,只能发出模糊的声响。
混着泥土和杂草的地上,出现一个又一个的血手印。
刘知县生不如死,他似乎被折磨了整整一夜,又或者更长。
直至天色渐明,晨曦的微光从小小的铁窗透过,刘知县终于低下他的头颅,奄奄一息垂落在一旁,血珠子从他手背上滚落,淌了满地的触目惊心。
黄花梨太师椅上,沈烬一手敲着椅沿,他神态自若,眉眼淡然,似乎并未瞧见刘知县的惨状。
宴席上的宾客也跟着被“请”到地牢,亲眼目睹了刘知县饱受酷刑的一幕。
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抱头痛哭的有,跪地求饶的也有。
哀嚎声不绝于耳,如往日在醉仙楼从无间断的流水席。
沈烬目不斜视站起,长身玉立,竹青色长袍泛着点点血迹,像是从地府走出的阎罗恶鬼,血腥和阴翳沾了一身。
长长的影子延伸在沈烬身后,所过牢房无不悄然无声,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深恐触了这位阎王的霉头。
青花水草带托油灯立在甬道两侧,光影晦暗不明,依稀照见沈烬棱角分明的下颌。
天渐渐凉了,晨光破晓,燕雀喑哑掠过长空。
沈烬拾级而上,早有狱卒点头哈腰,为沈烬推开上方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
晨光落在沈烬脚边,忽的,他目光顿在廊檐下一道娇小纤瘦的身影。
明窈一手提着明瓦灯,额头贴在漆木廊柱上,似是睡过去了,连手中的烛火灭了也不知。
闻得动静,明窈猛地惊醒,一双睡眼迷糊,怔怔朝沈烬望了过去。
“殿下。”
笑意在明窈唇角荡开,乳烟软缎珍珠绣鞋踩在青石板路上,明窈快步朝沈烬奔去,明瓦灯在她手上摇曳。
沈烬在地牢审讯了将近一宿,见者无人不胆战心惊,避他如蛇蝎,退避三舍。
唯有明窈不同。
那双盈盈秋眸潋滟似江水,波光流转。
为沈烬开门的不过是个小喽啰,只知晓京中来了贵人,并不知道沈烬的真实身份。
闻得“殿下”二字,两股战战,吓得腿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的见过殿下……”
汾城穷乡僻壤,何曾见过这等贵人,话都说不利索。
沈烬淡漠轻瞥,目光幽幽落在明窈脸上。
明窈不明所以:“……殿下?”
沈烬面不改色:“日后在宫外,不必如此唤我。”
明窈怔忪一瞬,忐忑不安道:“那……公子?”
最后两字极轻极轻,如同鸿雁掠湖,轻不可闻。
天色阴沉,只有少许亮光穿透乌云,无声洒落在檐上。
刘知县贪墨徇私多年,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府上金玉为地,云母为窗,处处透着奢靡浮华。
天高皇帝远,刘知县甚至还在自家设了地牢。
刘府的奴仆婆子早就被赶往后院的柴房,府上管事的,也让沈烬关在地牢审问。
园中寂静,沈烬回首望,明窈还站在原地,光影柔和了她的眉眼。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明窈后知后觉,慌忙提裙跟上:“公子、公子可要先用膳?”
一身的血污,沈烬无意膳食,只让明窈备水盥沐。
浴池旁点了松柏香,沉稳平和的熏香冲淡沈烬周身的狠戾血腥。
披上雪青中衣,转过紫檀嵌玻璃画宝座屏风,沈烬刚要出声,忽而顿在原地。
明窈一手抱着盥洗之物,枕在屏风旁沉沉睡去,手边还有为沈烬置办的长衫。
掐金掐丝的象牙白百花纹长衫,明窈像是偏爱象牙白,每每为沈烬置办衣物,总会挑这一色。
长发高高挽起,明窈耳边的红珊瑚坠子低垂。
沈烬伸手拨弄,目光落在明窈紧闭的双眸。
肤若凝脂,瓷白如雪。一双柳叶眉弯若弓月,薄粉敷面,顾盼生辉。
沈烬披上外袍,缓步步入外间。
章樾不知何时出现在东暖阁,一身黑衣来无影去无踪。
自出了汴京后,章樾为掩人耳目,以贴身侍卫出现在沈烬身边。
“主子,这是在刘府三姨娘房中搜出的账本,还有一本藏在乡下庄子,我已让人去取了。今日之事想必已经传到汴京,想来不日宫中便有回信。以陛下的性子,怕是会再派人来汾城。”
章樾皱眉,沈烬今日当街杀了刘知县之子,又对其用了酷刑,只怕明日汴京弹劾沈烬的奏折,只多不少。
沈烬勾唇轻哂:“如此,父皇倒是可以安心了。”
一个恶名昭彰的皇子,总比一个民心所向的皇子来得好。
章樾双眉并未舒展,忧心忡忡:“可若是陛下派来的不是我们的人,难保会对主子不利。主子,要不要我从中周旋……”
“不必。”沈烬面色淡然,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