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辘辘马车行进声中,我在心中叹了口气,将身上披风扯盖在身边萧绎身上,道:“我不是留话说出去走走就回吗,殿下为何不早自歇下,要亲自出来寻呢?”
萧绎看着我道:“我怕你不回来。”
真是奇怪的话,现在的我,除了晋王府,是无处可去的。宫里已没有了沈皇后,虞府并没有我的亲人,谢、云两个曾经的夫家也已与我无关,我除了回晋王府、回到萧绎身边,还能去哪儿呢。
且就算我有能去的地方,我也不能离开萧绎。待我有大恩的沈皇后,对我有重托,可我不仅没能完成沈皇后对我的嘱托,还将事情砸了个彻底,如今情形比沈皇后故去时更糟糕,我必须为此负责。
但怎么负责、怎么力挽狂澜,我一时想不出法子来,只能先顾眼前事,问萧绎道:“殿下怎就寻到了春醪亭?是过去八年里,我们曾一起来过这里吗?”
萧绎牵着我的衣袖,令我与他坐近些,掀起半边披风裹在了我的身上,“春醪亭虽是间小酒肆,但店中桑落酒的滋味很好,不输禁内。”
应是过去八年我和萧绎来过春醪亭,失忆的我才会在绿璃问地方时,张口就说出“春醪亭”三字,至于云峥云世子今夜出现在那里,大抵就只是个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吧。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云世子与我的孽缘,着实是深得很啊。
刚在心中微一感叹,我就想起另一件事来,正色对萧绎道:“你这身体,怎能喝酒呢?!”
话刚出口,我的“正色”就绷不住了。记忆里还是孩子的萧绎,身体虽自小比同龄人弱些,但也不至似如今这般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少年萧绎身体这样病弱,不会是这几年里我拉着他东喝西喝喝出来的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对萧绎道:“不……不能喝酒,往后……殿下往后都不要喝了……”
萧绎微眨了眨眼看我,“我听你的,你不让我喝酒,我就不喝了。”乖顺的神情仿佛还是曾经的孩童。
萧绎幼时的体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沈皇后常年抱病,略受刺激就犯心疾,没有心力时刻抚育爱子,所以许多时候,是我这个凤宫女官,奉沈皇后命,陪在萧绎身边。
我虽身份只是沈皇后的小女官,但沈皇后待我如同小妹,我口中唤萧绎为“太子殿下”,而心中视他为亲人。萧绎是个天性和善的孩子,知他母后信任我、知我是真心待他,与我一起时,十分地温顺听话。
却也太听话了,连我勾引他他都听,结果把太子之位给听没了。
我想得头疼,手攥着披风一角时,忽一记忆片段如落花逐水闪掠过我的脑海。我因此怔愣时,萧绎注意到了我的出神,问道:“怎么了?”
我缓缓道:“……我……我好像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马车正转弯拐过街角,车身微斜晃时,车厢中壁灯灯火一暗,使得萧绎清澄双眸微有幽影,他边注视着我,边慢慢攥紧我手,轻声问道:“想起了什么?”
此刻与萧绎共披一道披风的情形,令我脑海中浮掠过相似的情景来,那是在沈皇后薨逝之后,景朝新后乃是曾经的贵妃秦氏,秦皇后人前善待太子萧绎,暗地里却使毒计令萧绎染上重疾。
秦皇后令医官称太子染上疫病,东宫因此被禁军重重围守,许多宫人也被赶出监禁,最艰难的时候,萧绎身边唯有一个我,他因疾病浑身冰冷,一重重被毯盖上去也生不出半分暖意,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暖他,将他紧紧拥在怀里,与他裹在一床被子中。
我在萧绎询问下,将想起来的这点事告诉了他,叹道:“我只听绿璃说那时候不容易,原来是这样险难。”
萧绎眸底的幽色,无声地化在明亮的灯火中,“都已经过去了”,他温声说着,望我的眸光亦是温柔如水,“你我再不会有那样的险事了。”
少年,现在你的处境,可比那时候更危险啊,那时你还有个太子的名号护身,秦皇后要弄你都不敢在明面上只能使阴招,如今你被贬为晋王,名声也是一塌糊涂,秦家人要弄死你,可比从前容易多了!
我在心中忍不住发愁时,见萧绎似根本不了解他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神色间半点不忧心,只是微笑着看我,眸中全然倒映着我的身影。
那个幼时读圣贤书,道日后要做清明天子的小太子,如今已长成恋爱脑的形状了。
而我,是罪魁祸首。
回到晋王府后,萧绎第一时间令人呈上他亲手为我做的笋肉羹汤,我想着萧绎这双手原是该拿太子印玺的,纵羹汤滋味鲜美,也难有胃口,只能为不拂萧绎心意,勉强用了半碗。
从春醪亭回来就已是亥时,等一顿晚膳用完后,夜已深沉,理当就寝。王府侍女伺候宽衣洗漱后熄灯退下,我直挺挺地躺在榻上,想着身边之人是少年萧绎,心中是说不出的别扭。
其实我与萧绎早就同榻共寝过,不仅是今夜那一闪而过的记忆片段里,曾经沈皇后在世时,日常我陪伴萧绎,偶尔也会与他同躺一张小榻休憩,但那时萧绎还是个孩子,我与他是女官和太子的身份,而不是,夫妻。
我别扭着别扭着,身体往榻边挪了又挪,半条腿已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