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去年年初的房遗爱和高阳公主谋反一案,闹了个满城风雨。陛下亲自求情,申请刑罚减免,竟也没能保住荆王李元景和吴王李恪的命。
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陛下本身也默许,又有多少是长孙无忌从中作祟,李元嘉置身局外,看得不太明白。
可他很难不将自己与李元景的状况对比一二。
论身份,荆王韩王相差不大。
论人际,他娶了房玄龄的女儿,李元景做了房玄龄儿子的岳父,彼此半斤八两。
论年龄,豁,巧得很,两人同一年出生的。
李元嘉确实要比李元景懂得韬光养晦,修身养性,但李元景死得狼狈潦草,他这个还未满四十岁的皇叔,又真能在陛下和权臣的博弈之中全身而退吗?
他不知道。
平日里他在京中闲居,还不至于操心此事,奈何这趟万年宫之行,沿路间休憩扎营,他与陛下和长孙无忌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因陛下不满太子李忠,还把他往前提了提,让他压力倍增。
庭园寂静之时,更让他对于自身处境有了一番深入的思量。
他要是李元婴那种只会修滕王阁的纨绔也就算了,偏偏他不是啊……
所幸这万年宫中早有人将地面的落叶积尘给清扫过,不至于让他在沉思中一脚踩进泥地里。
但分神的坏处还是有的。
李元嘉低头沉思自己的避祸方针,一时之间未看前头,竟险些朝着另一头行来的人撞了过去。
“郎君当心!”侍从惊呼。
李元嘉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快速刹住了脚步。
抬头一看,对方比他的动作只快不慢,甚至比他还紧张。
谁让其中一个宫女的怀中还抱着个婴儿!
但凡慢一步,便要撞出个好歹来了。
这一照面之下,李元嘉惊得又往后退了两步。
直到此刻,那宫女方才如梦初醒,喊了一句“见过韩王”。
李元嘉朝她的脸上瞥了一眼。她说的是见过“韩王”而非笼统的“大王”,多少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前来此地的诸王,面貌特征都被记录在册,令随侍宫人记下,他被认出倒也不奇怪。
他本就不是个坏脾气的人,当即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当心看路吧。”
反正没闹出什么事端来,他便打算忽略掉这个小插曲,继续往前去。
可哪知,他刚打算与对方擦肩而过,被抱着的小婴儿全然不知方才那一刻的危险,忽然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
婴儿的手挺短的,被斗篷一裹看起来就更短了。
只是道路不宽,这一伸手,竟像是在挡住他的去路,也让他彻底从此前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被迫将目光聚焦在了眼前。
李元嘉:“……”
见过拦路的,没见过这么小年纪拦路的。
面前这婴孩是什么身份,因其年龄特殊,他并不难辨认出来。他也本不觉得自己会和对方有什么交集。
偏偏这孩子一点也不认生,还像是因见到了新人物而兴奋,睁着一双溜圆且乌黑的眼睛,将手中握着的东西朝着他晃了晃,试图凑到他的面前来。
眼见对方走近,她甚至干脆地张开了掌心,将东西暴露在了他的眼皮子下头。
李元嘉目力不差,便清楚得看到,那并不是常见于婴孩身上的平安扣,而是一枚用草绳编成的锄头。
还别说,这东西编得有模有样的,起码不会被错认成其他东西。
可当此物是被一个婴儿往他面前伸的时候……李元嘉是真没见过这场面。
他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怎么?送给我的?”
宫女弯腰答道:“小公主不走远,只是出去兜兜风,可五郎不想去看看附近的那片瑶池梨花吗?”
李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浑然不知在他母亲昨夜敲定的计划里,比起他那还不能久吹风的妹妹,他才是最重要的计划执行者。
看什么不要紧,他要出门去!
他朗声回答,“去!”
来都来了,当然要去!他才不要闷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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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有这想法的还不止李弘一人。
这片万年宫中的梨花林,早在从长安出发之前,就已被宫中画师入画,呈递到起行万年宫的各驾马车之中。
别说年幼的李弘觉得梨花间溪的瑶池雪海好看,遍览美景的宗室子弟也觉此行该当再往这里走一趟。
此刻在行宫夹道之间,便有两人正在朝着那处走去。
“郎君,您走慢一点吧,只是晚两步路,花又不会掉完了。”
身着皂色衣衫的随从朝着前方那位的背影看去,语气里很是无奈。
他们这位韩王什么都好,却有个毛病,喜好作画藏书,还有时候不那么讲道理。
好在韩王此人,乃是高祖李渊在登基后所生诸子中最为受宠的。
玄武门之变时,他年纪尚小,绝不可能参与其中,故而先帝对这弟弟也从未薄待,早将其加实封满了千户。
如此一来,支持他这两项爱好的资财是从不缺的。
眼下这抵达行宫后第二日便出门踩点的冲动,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