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安神香放在了盒子里面,雨水淋不到。但拿着盒子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滴着雨,全湿透了。
余窈谨慎地看着他可能因为淋雨而变得冷白的一张脸,心里突生一股很奇妙的感觉,这般模样的褚家三郎有些阴郁,和郎君有那么几分相似啊。
“你……进来喝一杯姜茶吧,免得受风寒。”一想到郎君,余窈的眼神转为柔软。
褚三郎现在变得这么可怕,又是陛下的表兄,她让他避避雨喝口热茶,以后他与郎君对上,郎君若落于下风她也能说上句话。
面对少女好心的邀请,褚闻先拿着盒子往前走了一步,人走到了医馆的屋檐下避开了风雨,却没有往里进的意思。
他衣袍上的雨水一直往下流,睫毛下巴处也有雨水滴落,漆黑的眼珠盯着余窈不放。
“现在人人都很怕我,怕我抄了他们的家,扒了他们的人皮,你不怕?”
性情大变的同时,余窈听着他低沉的声音也似带上了寒气,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如果褚三郎是指贪污了赈灾款的官吏,那,那他们本就该死。我是好人家的女儿,父母不在了以后也没做过坏事,我不怕。”余窈表明她清白的身世,勉强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武卫军,本性也……不是坏人。”
自以为在宽慰褚三郎的同时,她的心里也不禁在嘀咕,怎么都喜欢问她怕不怕啊?
褚闻先听到她的回答,低低地笑了起来,这世上谁想做坏人谁又觉得自己是坏人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区别在于能不能得到他人的理解。
他得到的是来自父母的不满责问、家人乃至族人的疏离躲避、绝大部分人的厌憎怒骂。
然后在他最绝望迷茫的时候,又在少女这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理解。
褚闻先笑了,一条恶狗可以咬别人也可以咬让他成为恶狗的那个人。
“他不是武卫军郎将。”滴答的雨声中,他冲着余窈说道,说不清是藏的很深的报复还是摆在明面的感谢。
“……褚郎君说的人是谁?”余窈愣了一下,慢吞吞地问他。
她第一时间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口中的人是郎君,因为郎君在武卫军中的身份总也说不明白。比郎将要高一些,可她又不知是什么,于是还称他郎将。
褚闻先浑身冰冷,但此时看余窈的眼神微有暖意,“你不是郎将夫人,他也不是武卫军郎将,进了京我才发现原来他就是姑母的儿子。”
“我的姑母曾经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她的儿子如今高坐在龙椅之上,笑看我众叛亲离成为一条丧家之犬。”
说完这些话,他毫不犹豫转过身,重新走进了大雨中。
不同的是,与来时相比,他的手中握着一方盒子,心也平静了许多。
………
余窈怔怔地望着雨中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吹着湿润的凉风,一张小脸血色尽失,白的透明。
褚家三郎说郎君是他姑母的儿子。
郎君不是武卫军郎将,而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
一瞬间,所有纷杂的信息都涌入了她的脑海,她想到黎丛与常平等人的毕恭毕敬,她想到他随手就能弄死刘知府,她想到他话里话外对镇国公府的贬低嫌弃,她想到他要她乖巧就能得到世间想要的一切,她想到外祖父在得知他的姓名变得惊愕沉郁的神色,她想到太多太多的反常。
***
天降大雨,也不该他轮值,林太医就索性待在了屋中。
他还想着外孙女与陛下的事,很是愁眉不展,理智告诉他,陛下既然看中了窈娘,窈娘进宫也算是得了一个好归宿。然而,作为外祖父,林太医深知宫中女子的生活凄凉,只想让余窈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
比起他,林老夫人倒很为余窈开心。家境殷实父母又都不在的男子,对外孙女好,外孙女自己也喜欢,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她见不得林太医一直叹气,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烦的将人赶了出去。
林太医出了屋子,看雨下的这般大,担心长出来的药草折了,连忙穿上一件挡雨的蓑衣,将倒下的药草扶起来再用木棍固定住。
他也不要余窈宅子里的护卫帮忙,这些人正如他第一面想的那样,来历定也不简单。
陛下派来的,不是武卫军就是宫里的禁军,又或者是他的暗卫。
余窈踩着泥泞失魂落魄地出现在药田中,是林太医没有想到的。他看着外孙女红着双眼,木愣愣地问他郎君是不是就是陛下,林太医的心脏一下子被揪紧。
“窈娘,外祖父说过世事复杂无常,无论……进不进宫,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林太医终究还是把选择的权力给了余窈自己,蜜糖还是砒霜都全看她的心意。
正如她的母亲林茯苓选择远嫁给苏州一个商户,当年林太医等人都不看好,但事实是余窈的母亲生前过的很幸福。
余窈摇了摇头,脚步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她没有再说一个字,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
又一次,她被骗了。
不,不是被骗,郎君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