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疫疾(7 / 20)

的眼眸若浸了湖水般湿漉漉的,她蓦然止了挣扎,神色绝望黯然。

林铎素来不喜看见女子哭,只觉那般抽抽噎噎,多少显得矫揉造作,然面对穆兮窈,他生不出一丝厌嫌不说,心倏地软了下来,怒气烟消云散,哪里还说得出半句硬话。

他薄唇微抿,思忖片刻,抱着穆兮窈折身在河岸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

此时的穆兮窈因着身心交瘁,有些混混沌沌的,顺势便倚靠在男人胸口,如同得了一个可供休憩的椅背,哪还想得起什么尊卑。

因这个“椅背”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阖眼静了片刻,耳畔响起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莫逞强,岁岁还在等你……”

他轻飘飘的一句,却重重击在穆兮窈心口,酸涩涌上鼻尖,终是令她泪如雨下。

她对不起岁岁!

她分明说好要保护岁岁的,可这回却是将她抛下了,她不是个称职的娘!

其实她大可以狠狠心不管不顾,毕竟只消多等两月,待范大夫研制出药方,疫疾自能得控。

可她实在做不到,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也知自己天真,不可能救下所有人,可若那药方能尽快研制出来,早一刻,指不定便会少一人死于疫疾。

尤是军中那些士卒,他们日日都盼着回家团圆,在爹娘面前尽孝,与妻儿L共享天伦,断不该就这般没了性命,再不得踏上思念的故土。

穆兮窈淌着泪,神思却逐渐清明起来。

念……

她双眸微张。

念草!!

不得不说,安南侯确是雷厉风行,不及半炷香的工夫,那近几日与小六多有接触的二十几个士卒,以及军中略有发热咳嗽的,均被带了来。

以范大夫的医帐为中心,四下空地很快建起了五六个营帐,那些士卒被安置在此处,周围守了一圈神色肃穆,严阵以待的士卒。

初时,那些被送来的士卒尚且浑不在意,几人挤在一个帐中,有说有笑,可不过一夜,便有人发了高热,剧烈的咳嗽声在营帐间此起彼伏。

再过一夜,待穆兮窈再去之时,营帐里哪还听得见什么笑声,至少七八个士卒,只能周身无力地躺在床榻之上,烧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剩下几个还算康健的,皆是神色凝重,见穆兮窈一人忙不过来,便主动帮着给帐中的病人煎药喂食水。

然即便如此,情况并未有一丝好转,反是每况愈下。被送进来的士卒源源不绝,不过五日,这几个营帐中已然横七竖八躺满了病患,不得不再另行搭建帐篷。

持续不断的咳嗽声,病痛的呜咽声,与一排子药罐泛起的氤氲热气,构成了医帐这厢混乱不堪的局面。

安南侯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两个大夫,与范大夫轮换着一道医治,据那两个大夫所说,如今掖州城内的状况同样好不到哪儿L去,疠所那厢,每

日染了疫疾被送进来都有十几个,而抬出去的尸首亦有三四具。

听得尸首几字,穆兮窈的心揪了揪,或是军营的士卒成日操练,身体比寻常人强健许多,故而眼下重病的有,却是尚无病死的。

对于从前的穆兮窈而言,在那梦中因疫疾去世的士卒们,不过是旁人口中的寥寥“千余人”而已。

然如今这些千余人?_[(”中的一部分,正活生生地躺在她面前,即便被病痛折磨着,却始终拼命挣扎着想活下去。

穆兮窈不愿意,有任何一人,就这般死去。

忙过了一日,即便周身疲惫不堪,回到帐中,穆兮窈仍强打着精神,去翻范大夫搁在博古架上的书卷。

她并不懂医理,可看着医书上所写的药材,她总觉得或能记起梦中那张药方上的全部内容。

这法子虽笨拙,但并非全然无用,穆兮窈瞧了范大夫这几日开的药方,其中六七味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怀疑,当初写出治疗疫疾方子的正是范大夫。

这几日她在医书上认识了不少药材,还真给她记起了两三味,便用迂回曲折的法子悄悄提醒范大夫,范大夫思虑之下觉得有理,改了药方,果真起了些许疗效。

可这疗效终究有限,高热退了些,却又无法彻底退热,且于一些人有用,于另一些人却是并无太大的效果。

穆兮窈困乏不已,就着微弱的烛火,强撑着翻阅了半个时辰,到底有些撑不住了。

她在心下低叹一声,今日这书并未看得什么结果。

她颇为心烦意乱,想睡可又不敢睡,总觉得多翻一页,兴许又能多记起一味药材,多救几条人命。

她又努力看了一盏茶的工夫,可头脑发懵,已然什么也看不进去了,她无奈地摇摇头,只得放下书卷,起身掀帘出帐去。

即便要睡,在睡前,她仍是想做些什么,她用布巾掩面,提了木桶,自角落的缸中舀了水,悄声入帐去。

夜深了,帐内颇为安静,只偶然听得一阵阵咳嗽声,却是有些微弱无力。军营寻不来那么多床榻,不少病患只能躺在铺了褥子的地上。

穆兮窈蹲下身,取下敷在病患额头和脖颈处的巾帕,在凉水中重新绞了,复又贴上,试图帮着他们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