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裴寒松成为名冠满京城的状元郎时, 纪云蘅和许君赫都还没有出生。
而他死的那年,纪云蘅刚诞生,许君赫也才两岁, 所以两个人都未曾见过这位鼎鼎有名的裴大人。
纪云蘅只从母亲生前那布满哀愁的眼睛和苦涩的眼泪里听过关于外祖父的只言片语。
而许君赫身在京城,身边处处都是裴寒松的名字。
昏暗的大殿里, 并肩而站的两个人影子落在墙上,形成依偎在一起的错觉。
许君赫声音轻缓地说起裴大人的从前。
裴寒松是个不同寻常的人, 他在学识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这种天赋不是后天的勤奋刻苦能够追赶的。
他年幼时不爱念书,就喜欢在街上招猫逗狗, 不是喊着同伴去下河捉鱼, 就是上树掏鸟,有时候玩饿了就直接钻别人鸡圈里抓鸡吃。
他很有能耐,七岁的时候就能杀鸡拔毛,自己烤着吃。
只不过经常被人抓住,然后押着他上裴家要钱。
裴寒松总是说, 他是故意被人家抓的,因为这样就不算白拿别人东西。
后来长大一点, 他迷上了作画,制香,就算没有请正经的先生教导,他靠着自己练习和临摹,竟自学了一手绝妙画技。
令裴家人头疼的事,他仍旧不愿念书。
尽管裴寒松在别的领域表现得如此优秀突出,也有不少人劝裴家人强扭的瓜不甜,干脆别强迫裴寒松念书了。
但裴家人世代都是读书人,登科及第入仕途是他们的祖训, 所以裴寒松便是再野,也要被按着头押在书桌前念书。
裴寒松入了书院之后,与纪昱的父亲相识。
浪荡子一朝撞上书呆子,两个人莫名其妙成了好友。
裴寒松还是玩,在课堂上都于纸上乱画,画物,画景,画夫子。
但随着年龄增长也收敛了很多,趴在书桌前的时辰越来越长,随后他开始参加科举。
他在学识方面的天赋终于开始大放异彩,如此贪玩的一个人竟屡考屡中,高中状元时也不过才二十五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大好年华。
裴寒松一举成名,不仅在泠州成为传奇人物,更是在京城炙手可热,王公贵族的耳中频频出现他的名字。
皇帝举办鹿鸣宴那日,天潢贵胄齐聚一堂。
裴寒松却身着官服,提着一坛酒入场,逢人便笑眯眯地撞一杯。
一路走下来,他的脸都喝红了,颇有些站不稳地来到皇帝的座前,还打了个酒嗝。
彼时皇帝也年轻,并未怪罪他御前失仪,只问他为何将酒坛提在手里。
裴寒松答这样方便。
这副模样便被宫廷画师给画了下来,此后经年都留存在皇宫中。
裴寒松是从登科入朝开始就得皇帝宠爱的臣子,虽然他性子混不吝,有时会做些不正经的事。
他下朝之后喊着冯太傅去野钓,钓了一下午没有收获一条鱼,就脱了衣裳扑进塘里与鱼儿搏斗的故事曾在京中广为流传,令人津津乐道。
但裴寒松的才能几乎是无法掩藏的,他入朝之后立了不少大功,因此官职升得也极快。
太子殿下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亦师亦友,关系好得满京皆知。
谁也没想到那次泠州一行,会落得如此下场。
太子遇难,皇帝震怒,命令一层一层传下来,泠州被翻查了个底朝天。
最后在郊外宅子的地下查出了金银财宝无数,据说当初一箱箱地往外抬,足足抬了七日。
那座宅子则正是裴寒松的兄长之子,他的侄儿所购置的私宅。
裴家并非经商世家,甚至在裴寒松高中之前过的日子都不算富裕,从私宅里抬出那么多财宝,那贪污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许是这位年少成名的裴大人惹来了许多人的红眼,一时间朝中弹劾裴寒松的大臣占了大半,厚厚的折子每日都往皇帝的案桌上送。
其后便是定罪,裴家被抄,直系亲属处死,女眷妇孺流放,昔日被泠州百姓视若骄傲的裴寒松便成了人人喊打的大贪官。
时隔多年,曾经卷入巨大灾难的两个人死去,他们的血脉得以延续,流淌在纪云蘅和许君赫的身体里。
火种被掩埋在尘土之下,却仍未熄灭,只等有朝一日有人扒开尘土,乘着风将火焰点燃。
“遗憾的是,当初那些被流放的裴家人几乎都死在了路上。”
许君赫目光往下落,看着纪云蘅手中展开的画,画上的人扬着恣意潇洒的笑容,即使画纸泛着岁月的陈旧,人也依旧鲜活。
“前尘尚有人记得,此事便不会翻篇。我要查明真相,让害死我爹的人认罪伏法,还裴大人清白。”
纪云蘅恍然察觉自己的双手竟有些颤抖,澎湃的情绪如巨浪一般淹没她的心头,在心腔中疯狂地翻腾着。
她的脑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纷乱的思绪拧成一团。
裴家发生的那些事,母亲到死都没跟她说过,偶尔提起外祖父时她神色悲伤,年幼的纪云蘅看在眼里,只以为那是母亲想家了,想她自己的父亲了。
所以她这十多年来都生活在安静孤僻的小院里,她的日子虽然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