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仅仅与迟羡对上视线的那个瞬间,邵生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
雪势渐长,像飞舞的柳絮一般随风起舞,纷纷扬扬。
月色被遮掩,大地一片昏暗,很远的地方有一盏灯,光线蔓延到邵生的眼中时已经十分微弱了,他只能凭借着这一抹微光看清楚迟羡的眼睛。
他站在门边的位置没动,实则已经吓得浑身发软,怕极了自己稍微一动,就会被他杀死。
迟羡也没有动,神色晦暗不明,让人捉摸不透。
邵生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哪怕是死前留一句遗言也好。
“你……”邵生低低地开口,却又不知道在此时说什么。
是破口大骂他是为恶人卖命的走狗,还是求饶让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壮烈的死和窝囊的死,终归都是死。
迟羡冷冷地开口,“东西交出来。”
邵生的心脏狂跳,藏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着,只一个刹那就打定了主意,“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下,迟羡猛地出手,邵生吓得本能往后躲闪,却远远不及迟羡的动作快。
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拔出刀,而是一把掐住了邵生的下巴,相当用力地将他从门中拽了出来,强迫他的头抬起来。
邵生整张脸被远处的光照亮,脸上的惊慌失措一览无余。
这完完全全是害怕的神色。
迟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别的神色,像是带着嘲讽一般,“你也怕死?”
邵生当然怕死,他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凛冽气息,仿佛被猛兽按在了利爪之下,完全不敢动弹。
许是他的表情完全可以代替回答,亦或是迟羡并不在意他回应,接着道:“她死了,你想成为下一个?”
邵生眼睛一瞪,很快就意识到迟羡口中的“她”所说的是谁。
是柳今言。
他目光一落,这才看见迟羡的黑衣上是有血迹的,一些溅落在雪白的领口,并不明显。
是他杀了柳今言。
“若、若我把东西给你,你是不是可以放我一条生路?”
邵生颤声问。
迟羡松开了他,没有回应。
他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邵生,并不像是与人谈条件时,妥协退让之人,可邵生却出乎意料地觉得,他这是默认。
邵生便慢吞吞地往怀中摸去,有片刻的停顿,随后他猛地将手抽出,掌心里就抓了一把粉末,用力往迟羡的脸上撒去。
这种粉末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撒入眼睛里能够让人短暂地失明,是他为自己逃生预备的后手。
谁知迟羡的反应速度太快,几乎在他手抽出来的瞬间,就翻身向后躲闪,竟是一点也没沾上粉末。
邵生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转身拔腿狂奔,用尽全身的力气逃跑。
迟羡正想去追,却忽而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敲得很急的钟声,催命一般地响着,刺耳
突兀,直冲天际。
他身形一顿,朝邵生逃跑的背影看了一眼,随后转了个方向,往前院而去。
雪花落在人的身上,是冰冷的,仿佛能抽干人身上的所有温度。
纪云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马背上下来的,她被风雪灌满了脖子,几乎冻得浑身僵硬,最后马停下的时候,她都没能坐直身体。
好像是许君赫拽着她的胳膊,一下将她从马背上拉下,然后稳稳地抱在怀中,让她轻轻落地。
他的手心贴了一下纪云蘅的脸颊,狠狠皱起眉,将她眼角溢出的泪液给擦去。
纪云蘅体弱,这样灌风怕是又要生病。
可坐马车来太慢,纪云蘅不会同意,只能骑马。路上他挑了人少的街巷走,因此只能绕了一条远路,用最快的速度到达这里。
幸运的是,衙门距离这宅子比较近,在许君赫到达时,程渝带着衙门的人已经在宅前的空地处等着了。
程渝按照命令调来了非常多的衙役,乌乌泱泱一片,等候命令。
许君赫轻声对纪云蘅说:“做好最坏的打算。”
门前的侍卫分作两排,见到有人靠近立马就上前阻拦,喝声问道:“什么人,敢擅闯郑大人的住所!”
许君赫也不废话,手一扬,举了个金丝白玉的令牌出来,“皇令在上,凡敢阻拦我前路者,夷三族。仔细掂量你们三族的脑袋够不够我砍。”
人一走近,站在几盏明亮的灯笼下,众人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也有没见过许君赫的,但见他这一身不俗的奢贵扮相,也猜得出他身份不凡。
郑褚归手底下的人不怕泠州的衙门,却万万开罪不起许君赫。
所以还是皇令好使。
他不过掏出个玉牌,放一句狠话,门口就没人敢阻拦了。许君赫带着纪云蘅径直入了宅中,身后跟着众多衙役,浩浩荡荡像是抄家一般。
这动静如此大,自然有忠心的下人前去报信,顾不上礼节直接闯入屋中,迅速将门外的情况通报。
皇太孙凭空而降,将原本就混乱的宴席彻底搅散。郑褚归的脸色惨白,顾不得什么颜面,匆匆将溅满血的外衣脱下,倒了酒在锦帕上,将自己的脸和脖子上的血迹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