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他神清气爽地走出卧房,却撞见宋不忘在等他出关。
安无雪:“……?”
秦微是谢折风旧友、司律峰上一任峰主、落月如今的长老,来葬霜海找他也就罢了,宋不忘一个弟子,怎么也来仙尊洞府找他?
宋不忘无需他问询,便快步上前,抱剑行礼,颇为急促道:“宿公子久违。云姑娘和我说宿公子闭关,我这几日便日日来此,总算是等到宿公子出关了。”
“宋小仙师,你这是……?”
宋不忘面露为难,似是硬着头皮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想到宿公子的。我师父他半个月前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进苍古塔顶层受刑。苍古塔顶层那可是……他既无罪责也未入魔,怎能入苍古塔顶层?
“他一人做不了此事,便让我以司律峰弟子的身份批他罪责,送他入塔。这,我,我为人弟子,怎么能……”
安无雪觉着好笑了起来。
他当年杀了上官然,亲口承认戕害同道之罪,秦微一而再再而三同他确定,他不曾松口,于是秦微以司律峰峰主的身份,判他戕害同道之罪。
他杀上官然之时便做好了承担的准备,自然不会逃避,坦然认罪后便入苍古塔受刑百日。
当年他敢作敢当,不会怨谁。
可两百年前谢折风入苍古塔,现在秦微也要莫名其妙地入苍古塔受刑。
这一个两个的,又是在干什么?
他说:“此事是司律峰之事,宋小仙师找我做什么?”
“我一再劝阻,师父却一意孤行,我已经拦了半月至今了,师父还是要进苍古塔。我不知师父为何如此反常,仔细一查,才知道半月前师父来霜海寻过宿公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知晓此事与宿公子无关,但还是想问问,宿公子是否知晓师父为何如此?可有什么办法拦着?”
安无雪依着门,懒洋洋地说:“宋小仙师该去寻擅长医道的修士才是。”
“……啊?”
“让他有病治病。”!
秦微眼眶一红:事到如今?_[(,我怎么可能威胁你?你怎么——”
你怎么如此想我。
他下意识想说这句话。
可这话说到一半,他倏地想起千年前自己曾同安无雪说的每一句话,想起安无雪敲响魂铃一整夜之后他所言所语。
他当时又是怎么想安无雪的呢?
他突然滞住,双唇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终,安无雪送客至门前,对他说:“秦长老,照水剑下,我对楼城主说的话,并不只是对楼城主说的。”
他听得出来,秦微是想和他掰扯过往,可他根本不想细数对错。
“宿雪只是千年之后的凡俗庸人,无法代替一个死在千年前的人来和你论数恩怨。”
秦微面色惨白。
安无雪合上门,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头。
回屋之时,云皖坐在院中秋千上,瞧见他和秦微不欢而散,疑惑道:“刚才那位秦长老不是宿公子的朋友吗?我看他在门前等了两日还不愿敲响魂铃吵醒你,还以为你们交情不浅……”
安无雪喃喃道:“曾经是。”
“曾经?”云皖歪头。
他干脆就着小院台阶席地而坐,迎着霜海上的天光,问她:“云舟屠害了云剑满门,云皖,你如今想起来,恨他吗?”
“怎么可能不恨?”云皖思虑了一下,神情忧愁,“不过……他都死了,我还能多恨呢?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是啊,他都死了……”
霜海又开始飘起了飞絮,不知是不是那位闭关压制心魔的谢仙尊灵力正在失控。
他抬起双手,捧着落在手中的飞絮,说:“在爱恨恩仇上,死人总是占点便宜的。”
他知道,当年本来已经一切都在变好,眼看阵法将成,照水和两界都将迎来太平。他们谁都为了两界四海付出了太多,可楼水鸣突然就这么祭剑而死了,所以秦微无法接受,这一切冤仇,自然落在他这个活人身上。
偏生他出于诺言,又因宋不忘的存在,不能说,不敢说。
隔阂已生,此后自然是他做什么秦微都看不顺眼,积怨越来越多,便什么也说不清了。
这些他都懂。如果当初祭剑的是他而不是楼水鸣,或许也是一样的。
千年之后师弟会想他、秦微会后悔、戚循会想找真相……
不正是因为他最终也成了个占便宜的“死人”吗?
千年前的安无雪活着的时候或许会期待一笑泯恩仇,千年后的“宿雪”却并无畅快之意。
他甚至觉得思虑这些恩仇都耗费心神,还不若拿出这些心力来栽种院中的灵花灵草。
他看着自己双手掌心堆满了冰凉的霜雪,合上双手,碾碎了手中的一切。
他在院中坐了一会,放空心绪之后,这才回屋打
坐。
他本来只是想打坐调养,没想到刚一探查身体情况,倏地发现他的修为在短短两日的昏迷之中居然直接跃入大成期!
这怎么可能!?
修士辟谷入道,先小成后大成,而后渡劫,心性圆满便可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