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铺的账本对他来说却是小意思,每日一刻钟的时间就会对完。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看年珠这小模样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珠珠可是想念你阿玛了?他近来事情忙得很,等他闲下来就会来看你的。”说着,他更是道:“至于你阿玛与额娘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就不必掺和了。”
虽说身为兄长,他也很看不惯年羹尧接连往家中带姨娘,他与年遐龄也训斥过了年羹尧,但年羹尧从小就是个有脾气的,谁都劝不了他这个弟弟。年珠正欲伸手拿糕点的手却是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后道:“我只是不想见到额娘伤心罢了。”
“大伯,既然阿玛忙着,也不必因我一个人耽误他的要事。”“到了傍晚时,我就去书房等他,我要与他好好谈一谈,要他好好对额娘…不管是雍亲王府也好,还是年家也好,内外院有别,若不经允许,年珠是不能去外院的,更别说去年羹尧书房这等重要地方。年希尧想着从前年珠一娇娇小女孩如今实在是可怜,便点头答应下来。等着众人热热闹闹吃过午饭,就散去了。
年珠撒娇要觉罗氏陪着她睡了会午觉,劝慰觉罗氏几句后,就去了外院书房。
如今年遐龄虽在世,但年羹尧却已成为年家实际上的话事人,年珠原以为自己兴许能在年羹尧书房门口“偶遇"两个幕僚,或者进去看到些重要文书,谁知守在门口的小厮却道:“七格格见谅,总督大人吩咐过的,若无他的允许,谁都不能踏入他的书房一步。”
“您若是想等总督大人,请随小的来吧。”年珠…”
她见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便也只能讪笑着去隔间等着。想象很丰美,现实却很残酷。
年珠去了隔间,这才发现这间屋子有点"面见年羹尧等候区"的意思,从前她时常听人亦或者从历史上,知道她阿玛位高权重,但在这一刻却有了深刻的认识。
这地方,简直堪比便宜坊的等位区。
而便宜坊,如今已是京城最火爆的酒楼,没有之一。年珠漫不经心吃着小厮送上来的瓜果茶点,想着年羹尧如此执拗,只怕三言两语根本说服不了他。
年珠正想着出神,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只见小厮带进来一个五十岁年纪的老人进来,此人身形消瘦,身上穿了件柿蒂纹竹青色夹袄,可夹袄单薄,花样过实,袖口还磨破了,一看就是走投无路,想来投靠年羹尧碰碰运气的落魄读书人。就连带他进来的小厮都对他有些不耐烦:“我说汪举人,这正月十五都没过呢,您一日日往年家跑,这又是何必?”“您难道就没有亲朋好友那儿可以去一去吗?我都与您说过多少遍了,总督大人忙的很,根本没时间见您!”
“您若将这心思放在科举上,想必早就中进士了呢!”闲来无事的年珠忍不住朝这位“汪举人"看去,若寻常人听闻这话就算不气的拂袖离开,面上却也有几分挂不住,可这人却仍是笑呵呵赔笑脸的模样。倒是那小厮并非方才带年珠进来的小厮,瞧见年珠坐在里头是一愣,忙道:“七格格恕罪,小的这就将人带走…”这几个小厮都是年羹尧从四川带来的,跟在他身边多年,如今说话很有些傲慢。
年珠却道:“不必了,阿玛外院书房位置不大,想必这位老先生也没位置去,就让他坐下一并等阿玛吧!”
那小厮犹豫片刻,却见着那位“汪举人"熟稔坐了下来,心中暗骂他几句,这才退下。
这位“汪举人"是个自来熟的,一心只往上爬,也不在意年珠年纪小,作揖上前道:“见过七格格,小的名叫汪景祺,乃前户部侍郎汪霖之子,前来拜见年总督年大人的……”
年珠看着眼前精瘦的小老头,不由瞪大了眼睛。汪景祺!
这人竟是汪景祺!
虽说她并不知道历史上年羹尧身边的幕僚到底有谁,但对这个叫汪景祺的却是如雷贯耳,只因这人太会拍马屁。
虽说拍马屁也是一门学问,既想把马屁拍到人心坎上又不惹人生厌,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但汪景祺却将年羹尧哄的团团转,甚至为了吹捧年羹尧,还写了整整一本《西征随笔》,还夸年羹尧为“宇宙第一伟人”,甚至还鼓动年羹尧造反。
年珠觉得依她对年羹尧那为数不多的了解,年羹尧应该是并没有将汪景祺的话当成一回事,不过图一乐子而已,但在几年后,汪景祺所作的《西征随笔》是年羹尧的催命符之一。
甚至汪景祺自己也落得一凄惨至极的下场,老妻流放黑龙江为奴,兄弟侄儿革职流放宁古塔,甚至五服之内的族亲全部被革职。至于他自己,则被斩首示众,脑袋挂在菜市场一挂就是十来年,还是等着乾隆上台后,他尸首这才得以下葬,由此可见他马屁拍的有多夸张,更能看出未来的四爷对这些人有多么深恶痛绝。
汪景祺少年成名,恃才傲物,却一直潦倒不顺,自他阿玛汪霖去世后,汪家更是一落千丈,连温饱都成了问题。
久而久之,他从从前颇有盛名之少年成了一满口阿谀谄媚的老头,听闻年羹尧回京,想着以年羹尧之才能以后定会前途无量,便想要投靠年羹尧。只可惜,他阿玛汪霖虽从前与年羹尧有几分来往,靠着这几分来往,他能顺利进入年家,却从未见到过年羹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