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山水游记差不多,老百姓其实就是看个热闹,人生在世,烦心事多,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探究个真相。好像隔壁一条巷子,有人哭丧,路人途径,说不得还要觉得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是有些烦人晦气。街上迎亲,轿子翻了,路人瞧见了那新娘子貌美如花,反而欣喜,白捡的便宜。若是新娘姿色平平,气态粗鄙,或是新郎官从马背上给摔得丑相毕露,耽误了洞房花烛夜,旁人也会开心几分,至于新娘子是好看了,还是难看了,其实都与路人没什么关系,可谁在意呢。” 老人坐着说话还好,行走时言语,柳清风就有些气息不稳,脚步迟缓。 陈平安已经伸手扶住这位老尚书的手臂,点头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底下所有人都读得起书,认得理,明辨真假。” 柳清风咦了一声,讶异道:“竟然不是明辨是非?” 陈平安说道:“知道世事的真假,会一直比较难。至于心中有无是非,跟读不读书,关系不大。” 柳清风点点头,然后提醒道:“越是太平盛世,读书人的媚态,尤其一涉官场,就会花团锦簇,读书人的凶性,更是蘸了墨汁,躲藏极好,落笔越好,存世越久,你都要小心再小心啊。你如果不是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这些都是身外事,无须在意,证道长生,断绝红尘,跺跺脚,抖抖肩,山下有事,山上无事,你还是你,无事一身轻。” 进了门,是一个历经宦海风波的大骊陪都礼部尚书,在跟落魄山山主谈公事。 出了门,就只是一个迟暮之年的书生柳清风,是与同道中人说世道,聊人心。 分不清楚,是贵为一宗之主的陈平安依旧书生意气,还吃苦不多,不懂得一个身不由己的入乡随俗。 分得清楚,入乡随俗,又不流俗。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昔年陋巷贫寒的少年,果真远游有成。 陈平安说道:“柳先生,请放心,除了本就是朋友的柳清山和柳伯奇,还有青鸾国的柳氏祖宅狮子园,以及以后的一个个读书种子,我都会尽量护住该护住的人和事。” 柳清风无奈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陈平安笑道:“不凑巧,我有这个心意。” 柳清风又不是那种迂腐之辈,会心一笑,那就好意心领了。 柳清风沉默片刻,与陈平安站在小巷路口,问道:“连同灰蒙山那隐居三人在内,你总喜欢自找麻烦,费心费力,图个什么。” 陈平安想了想,打趣道:“大雨骤至,道路泥泞,谁不当几回落汤鸡?” 柳清风点头道:“雨后初霁,酷暑时节,那就也有几分冬日可爱了。” 不远处有一驾马车,双方作揖道别。 柳清风走出去没几步,突然停下,转身问道:“咱们那位郎中大人?” 陈平安一脸茫然,“谁?” 柳清风嗯了一声,恍然道:“年老不记事了,郎中大人刚刚告辞离开。” 老人才转身,又转头笑问道:“剑气长城的隐官,到底是多大的官?” 陈平安答道:“官不小,官威不大。” 陈平安斜靠小巷墙壁,双手笼袖,看着老人登上马车,在夜幕中缓缓离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与柳先生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凭借药膳温补,和丹药的滋养,至多让不曾登山修行的凡俗夫子,稍稍延年益寿,面对生死大限,终究无力回天,而且平时越是温养得当,当一个人心力交瘁导致形神憔悴,就越像是一场势不可挡的洪水决堤,再要强行续命,就会是药三分毒了,甚至只能以阳寿换取某种类似“回光返照”的境地。 天底下除了没有后悔药可吃,其实也没有包治百病的仙家灵丹。 柳清风一走,大概陪都那边的藩王宋集薪会松口气,京城的皇帝陛下,却要头疼美谥一事,高了麻烦,低了愧疚。 董水井来到陈平安身边,问道:“陈平安,你已经知道我的赊刀人身份了?” 陈平安摇头道:“不知道。” 董水井没有藏掖,“当年是许先生去山上馄饨铺子,找到了我,要我考虑一下赊刀人。权衡利弊之后,我还是答应了。光脚走路太多年,又不愿意一辈子只穿草鞋。” 陈平安笑道:“咱俩谁跟谁,你别跟我扯这些虚头巴脑的,还不是觉得自己没钱娶媳妇,又担心林守一是那书院子弟,还是山上神仙了,会被他捷足先登,所以铁了心要挣大钱,攒够媳妇本,才有底气去李叔叔那边登门提亲?要我说啊,你就是脸皮太薄,搁我,呵呵,叔婶他们家的水缸,就没有哪天是空的,李槐去大隋?就跟着。叔婶他们去北俱芦洲,大不了稍晚动身,再跟着去,反正就是死缠烂打。” 董水井差点憋出内伤来,也就是陈平安例外,不然谁哪壶不开提哪壶试试看? 董水井突然打量起这个家伙,说道:“不对啊,按照你的这个说法,加上我从李槐那边听来的消息,好像你就是这么做的吧?护着李槐去远游求学,与未来小舅子打点好关系,一路任劳任怨的,李槐独独与你关系最好。跨洲登门做客,在狮子峰山脚铺子里边帮忙招徕生意,让街坊邻居交口称赞?” 陈平安气笑道:“我跟你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