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背离与节日

街上都是树，杨树、柳树、槐树、榕树、还有梧桐树。

商场里也有着树。

但商场里的树，好像永远都是松树。

……

霓虹灯下，松树被放在商场中央，她头带红帽，身挂铃铛。她漂亮，她美丽，她高傲。

她也好像时刻都享受着人们艳羡的目光。

她望着，坐在她身前，那个带着假发和假胡子的中年男人，在为着生活强颜欢笑。

她摇动着枝干，那漂亮的铃铛，像风铃一样笑。

她在笑什么呢？

是笑身前的男人像小丑一样可笑？

还是再笑那一个被父母领在商场里的孩子们，哭着闹着要身边的父母花上四五块钱，让他们与那个可笑的小丑一起欢笑？

她扭着头，望向左边。

那是一家家写着洋文的奢侈品店。

她扭着头，望向右边。

那是一家家挂着奇怪图画的名鞋店。

她又望向前面。

那又是一家家充满着个性的潮牌服装店。

她笑的更大声了，那悦耳的风铃啊，伴随着孩子们欢快的笑声，掩盖着她身后方方正正的文具店和书店。

……

要是每天都是圣诞节就好了。

松树越想越觉得现在的人类，实在不会去享受着生活。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商场里怎么才有着三十六个节日呢？

他们知不知道，平均十天才能过次节，是多么让人感到痛苦难受的吗？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就算没有节日，也该去创造节日，这样，每一天都会有着不同的惊喜，才有着不同的仪式感。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节日越多，人们的笑容才会越多，那些美丽的商品还有人与人用来连接情感的纽带，才会和她一样，成为孩子和大人眼里的向往啊！

……

一个疲惫又苍老的保洁员，佝偻着背坐在这边繁华的角落里。

他望着霓虹灯下美丽的商场，他掏出了自己的钱包。

他数了整整六遍，才数清钱包里还剩着一百六十六块八。

他又数了整整六遍手指，才数出还有着六天，就到了圣诞节。

他又再次数了六遍手指，才数出六岁的孙子，在圣诞节后六天，就会放着元旦假。

他有些彷徨的望着繁华的商场，满脑子都在想，该给自己的孙子买什么礼物呢？

……

他喜欢变形金刚。

他喜欢孙悟空。

他也喜欢彩虹小马和小猪佩奇。

他当然，最喜欢的还是自己的爷爷。

同样，他爷爷也最喜欢着他。

一百六十六块八，究竟又能买些什么呢？

……

全套变形金刚十八个，不单卖，一共三百八十八。

孙悟空和他的如意金箍棒，从一万三千五百斤，变成了一百八十八。

彩虹小马和小猪佩奇和他们的家，打包也是两百八十八。

八，是发。

买了就发。

也不知是商人发，还是消费者发。

但每个人都喜欢八。

……

苍老的保洁员清理完地板上繁华的脚印，清理完电梯上柔顺的扶手，他走到圣诞树下，望着这颗美丽的松树，犯起了难。

他想问，究竟圣诞老人和玉皇大帝谁更厉害？

……

松树望着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苍老保洁员。

她有些嫌弃的摇着枝干。

那本是悦耳的风铃声，变的刺起了耳。

那让人向往的圣诞帽，变得像一个蒸笼。

蒸着眼前那个普通老人疼爱孙子的心。

……

应该是圣诞老人更厉害吧。

老人想，如果圣诞老人没有玉皇大帝厉害，那整个商场也不会供奉着这颗圣诞树啊。

你看这颗圣诞树多漂亮啊。

红帽子，黄铃铛，脚下又是绿绸带的礼品盒。

他要是圣诞老人就好了。

这样，他也不会愁着用一百六十六块八，在六天又六天后，给自己六岁的小孙子送着礼物。

那曾经在小时候听过的武侠、妖怪、神仙的童话。

好像在这颗圣诞树下，瞬间崩塌。

……

杨铮望着棋社里那颗格格不入的圣诞树，他有些好奇的问着一旁的棋呆子。

他问：“你说，为什么传统棋社里也摆着圣诞树？”

棋呆子答：“还不是孩子喜欢。”

他又问：“孩子真的喜欢？”

棋呆子道：“不知道。但孩子们应该会喜欢的。”

他再问：“应该会？”

棋呆子道：“我们那时候，不也是这样过来的？那时，有人问过我们喜欢吗？”

……

圣诞节来了，松树身上又满着大大小小的灯泡。

这些灯泡啊，只要轻轻按下按钮。

便能发出花花绿绿的灯光。

在一片倒数声中。

整个商场漆黑一片。

只有这颗松树五颜六色着。

人们狂欢着，庆祝着这个圣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