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国王(六)
这是苍之圣女帕尔苏尔的声音。
诸神啊,尤利尔心想。这不可能是真的。他后退一步,但歌声仿佛直刺入灵魂。我怎么会听到她的声音?这支歌……阿兰沃?这到底是……?
“……与爱人、亲人、友人携起手吧,到午夜神殿做礼拜,
孤身一人的霜月多么难捱。”
这时,“神像”忽然大幅度地晃动了一下。圣堂传来在细小的沙沙响动,掺入歌声中,让回音不再清晰。
但谢天谢地,他没有睁眼。“国王”麦克亚当,结社的圣者,在梦中皱眉。
“受神祝福的阿兰沃人,与痛苦、饥寒、悲伤永作诀别吧
只要我们敞开心怀。”
歌声渐渐轻柔。
……石台却光明闪烁。学徒满腹疑团,但有些事的答桉是明摆着的。歌声只是表现,是引起神秘出现的媒介。圣堂里以那座石台为核心,正在举行某种仪式魔法,被不死者领主用来封印“国王”。此刻仪式魔法得到了加固,正在对抗“契约”产生的惊扰。
“欢庆的火炬和钟声还在,请别在夜里独自走开。”
一支歌结束了。
神秘也随之降临。很难想象这世上有能够封印圣者的力量。但随着歌声完结,“国王”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动作。
成功了。尤利尔难以置信地想,他睡着了。亡灵领主用仪式封印了他。真乃劫后余生。强烈的情绪冲击着大脑,学徒无声地大口喘息,生怕打破寂静。
到南方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
尖叫。嘶号。简直是巨钟在耳朵里敲响。尤利尔眼前一黑,只觉大脑就要在四面八方不知来源的巨响中过载。去。去。去。一声接一声,绵长沉重,单调刺耳。他头疼欲裂,几乎栽倒。
“动手!”亡灵呵斥。强烈的神秘度的压力不住增长,以他为中心,带着恐惧和幽暗向四周辐射开来。
但他的状态比学徒糟糕得多,漆黑的十字盔甲上,不知何时已裂纹密布,迸射幽蓝火光。恶魔领主单膝跪地,竭力支撑,直到双臂的伤口渗出缕缕黑色烟雾。他的轮廓在月光下扭曲成一团。
他在熔化。尤利尔惊恐地意识到。仪式在崩溃,主持者再难坚持下去。圣者苏醒,此事的性质已从杀死手无寸铁之人的暴行,变成了保全性命的自卫之举。这下子,束缚学徒的道德枷锁荡然无存了。他挥动手臂,剔透的剑刃拖出长长的绚丽的光带。
国王睁开眼。
寒意贯透身躯。圣者正凝视着我。尤利尔与他四目相对,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他醒了。他早就被契约惊醒,只是在仪式魔法的加力下装作沉眠。黑骑士的阴谋败露了。他就要杀死我们了。
“动作快!”不死者领主喝道。
在国王睁眼的一瞬间,黑骑士的身躯便消失不见。耳边的巨响和呼唤交替不休,恍忽间,尤利尔只能看到一圈模湖的轮廓。月光包围他,吞噬他,将亡灵拖入肉眼不可视的透明漩涡,只余丁点儿阴影。他彻底死去了?还是正在被仪式魔法摧毁?
但圣者没有回击,尽管剑刃加身。他只是睁开眼睛!只是睁眼而已。
尤利尔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但很快,他发觉仪式还在生效,国王仍是笼中困兽。说到底,那歌声和月光……这是破碎之月的仪式魔法,或能具有诸神位格的神秘。
奥雷尼亚的末代皇帝站在高台之上。他如神祇一般俯视,臂膀宽厚有力,面容威严庄重,无尽的神秘力量令所有人心头沉闷,如负重担。仪式魔法不断传递着魔力,然而即便是破碎之月贝尔蒂的力量,似乎也难以在位格上占得上风,双方碰撞、纠缠、撕扯,静悄悄地湮灭,无形的粒子波纹四处扩散,掀起末日般的风暴。
长椅消失了,柱梁崩解,地面开始浮现出层叠的、啮咬似的深刻伤痕,王宫晃动起来,犹如将行就木的老人,每一寸身躯都在战栗,即将步入毁灭的尘埃。而夜幕深邃寂静,满天星斗忽然昏暗,只有破碎之月愈发明亮,洒落莫测的光辉。
“麦克亚当!”不死者领主吼道。他被狂暴的气流击退,只得以剑拄地,盔甲裂隙中冒出的丝缕火焰,也转瞬被撕扯粉碎。但当他开口,帕尔苏尔歌声的余音、回旋着的呼唤与之重叠,竟奇异地合而为一。“下地狱去。”寒焰自亡灵空洞的双眼中迸发而出。
……事实上,一切发生在瞬间。国王睁开眼,而尤利尔手中的寒冰长剑只剩半截,却在惯性驱使中一斩而下。
短促的、细小的粉碎声过后,一道结霜的线凝固在圣者胸前。粗壮、血红、连贯,汩汩翻涌。
结束了吗?尤利尔想知道。即便眼前景象意味着某人的生命正在逝去,他仍不敢置信。这毕竟不是其他人。国王。麦克亚当。圣者。诺克斯仅有的四位神秘尽头的伟大开拓者,这样的人也有死去的一天。我真的杀了他?简直是梦中景象。
他感到无尽的疲惫在体内扩张。
鲜血潺潺,沿着石台的符刻流淌,仿佛安魂梦曲。麦克亚当自始至终没能作出反击,仪式约束下,这位圣者只能凝视着刽子手,直到生命逝去。
永作诀别吧。尤利尔恍忽中听见帕尔苏尔的歌声。只要我们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