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状元之才
贡院外,人群已不再拥挤。 最初的轰动热闹劲已经过去了,直接和上万考生有关的来看榜的人,确认榜单后基本都走了。加之饭点来了,而此时又值午后太阳最毒的时候,无遮无挡之地晒的吃不消,因而看热闹的基本上也都散了。 也因此,狼狈不堪的明先生终于挤到了公示的考卷前,一眼看去,瞳孔骤缩。 字迹,是他认识的字迹。 题,也是他见过的题,且印象深刻,他几乎耗干了心血为之写了一下午的题,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有人提前泄露了考题! 会试之前,连出题的考官都没有定下来,考题竟能泄露出来! 他无比的愤怒! 他半辈子误在了这上面,半生心血误在了这贡院高墙内,半生的声名狼藉因此而起,还有多少学子的苦苦挣扎,没想到在有些人眼里竟可以如此轻易的践踏,天理何在! 更悲愤的是… 那答题内容,他也不陌生,是他自己亲手写的,怎么可能陌生。 他把四题内容看了遍,确认了,是他写的,有人近乎是一字不漏的将他的答题内容给抄了遍。 抄者是谁不难猜,他只把答案给过一人,而此人的名字就在卷子上,就高挂在贡榜之首! 这是他的答案,有人用他的答案拿下了会元,有人用他的答案拿下了满分会元! 满腔的愤怒,在喉咙里化作低沉的“嗬嗬”喘息声,如同狂暴的野兽想撕毁一切。 满腔的怒火差点将他自己给烧成灰烬。 他一开始的念头就是要去举报。 要去告状,要去告御状! 不管你们是什么家世,不管你们是什么背景,大不了玉石俱焚,也要你们还我一个公道! 欺人太甚呐,提前泄露考题也就罢了,居然还不避嫌,居然还敢拿出来考他,居然拿着提前泄露的考题让他来作答,然后拿他的答案去摘榜首,简直嚣张到肆无忌惮,嚣张到令人发指,明目张胆,欺人太甚!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精彩呀!这篇策论着实是精彩,着实有高见,生辉耀目,字句笔意畅通,文脉一气呵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试策论答题能写出一气呵成感觉的。” “直抒胸中块垒,如涛涛江水一泻千里,想必阿士衡写的时候定也写了个尽兴和快意。” “这个阿士衡确实非同凡响,才思敏捷流畅,这篇策论拿满十我服了!” “诸位,若我所料不差,此文必会纳入太学必修的范文。” 太阳太毒,几名男子在明先生身边议论一番后便直道吃不消,互相招呼着离开了。 几人一走,又有人补过来欣赏。 “好一个‘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不愧是会元的手笔!” “是啊,看那气魄,只要让我进了君王殿,便要了却生前身后名,这是多大的气魄,豪气冲云天呐!” “功鸣…功鸣…呜呜…” 一名已是两鬓斑白男子突然呜咽,竟仰面抽泣起来,似有仰天憾事。 “黄兄,你这是怎了?” 一旁同行纷纷关切那啜泣男子。 黄姓男子摇头,抬袖抹了把泪,指着诗词卷子,痛声道:“我品来却是另一番深意。朝天阙!朝天阙!这诗名何尝不是我等当年的夙愿。穷经皓首求功鸣,是‘功鸣’而非‘功名’,想我当年考了数次,用尽苦功,不就是为了一鸣雪苦吗?求功鸣,这一个‘鸣’字简直是在向苍天啼血啊!” 听他这么一说,旁人颔首:“是啊,这一个‘鸣’字,一个‘求功鸣’,道尽了多少人的辛酸,一鸣则惊人,不鸣则所有苦功皆成笑柄,啼血啊,这一字的确是在啼血啊!” 一首诗面对不同的人,只因个人的身世背景经历不同,竟品出了各种不同的味道,但都要赞一声好。 站在拒马前的明先生仰天闭目,同样似有仰天憾事,听着周边人对‘阿士衡’四题作答的各种夸赞,他脸上有泪光,泪长流,挂在须上无声滴答。 他是恨,一开始的确是好恨,竟敢窃我苦功邀名上位,恨不得冲去钟府找庾庆拼命! 但是听到各种夸赞后,慢慢的,慢慢的不恨了,心气慢慢平了。 慢慢的,他脑海里出现了许久以前的画面。 似乎已经忘了的画面,却在他此时闭目的时刻变得十分清晰。 那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期,十里八乡、周边县府人人皆知的神童,大后初试锋芒便在童试中一路夺魁,引来无数赞誉和恭维,也是在那时挑中了他最心仪的女子。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感觉。 直到乡试,他蔑视同考举子,当众口出狂言,称解元非他莫属! 谁知试后开榜的结果却给了他一记重击,别说解元,连经魁之流都无法入选,他名落十几名之后,羞的他无地自容,当时就成了笑话。 好像从那时,自己的心态就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再也不敢猖狂了。 他又不傻,明摆着的,再敢猖狂,别人必然以之前的乡试结果来讽刺他,他还没蠢到要自取其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