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的左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
他的嘴唇扭曲而抽搐,向泰尔斯发出剧烈的啜泣与呜咽声,似乎要说出无尽的话语。
“呜呜啊——”
纳基的激烈反应,让按住他伤口的坎农措手不及,只能竭力控制住对方,不让他无力回天的情况再度恶化。
泰尔斯放下火把,无视着满身的血腥,紧紧握住纳基空虚无依的手掌,俯身搂着即将逝去的人。
“无论你背叛了谁,忠诚于谁。”
“无论你心向何者,身当何行。”
“无论你昔年今日,何以自处。”
他用脸颊抵住纳基的额头,让对方的挣扎在自己的声音中渐渐平静下来:
“愿你不再受困于罪孽,矛盾,折磨,歉疚。”
“从此解脱。”
泰尔斯喘息着,强忍着鼻子的酸意:
“愿你的往昔烟消云散,愿你的噩梦就此终结。”
“从此安息。”
没有人出声。
那一刻,地牢里只有纳基慢慢平复,也慢慢衰弱的呼吸声。
一秒,两秒,三秒。
不知道过了多久,纳基的挣扎终于平静了下去。
泰尔斯释出一口气,拍了拍僵住的坎农,放开了纳基。
他惘然地低下头。
不知何时,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不再动弹。
他走了。
泰尔斯苦涩地对自己说。
在十年的折磨之后……
走了。
但泰尔斯随即一动。
只见无穷无尽的晶莹,正从纳基失去生机的脸庞上滑落。
泪水激涌,更胜颈部的血流。
泰尔斯心头一酸。
“谢谢你,”依旧抱着战友遗体的坎农啜泣着:
“谢谢你,殿下……纳基他……纳基……”
泰尔斯抬起头,怔然地看着他。
纳基淌着泪水的脸颊扭曲出弧度,似乎在剧痛中煎熬。
但泰尔斯知道。
那不是痛苦。
而是纳基整整十年,都没有露出的……
笑容。
泰尔斯在迷惘中停滞了一瞬,随即踉跄地站起,重新举起火把。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场中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或惊讶,或激动,或愁苦,或哀伤。
仿佛少年才是这一刻的舞台主角。
就连萨克埃尔也呆呆地望着泰尔斯,一动不动。
快绳沉默着,望向泰尔斯的眼神多了一层意涵。
泰尔斯做了个深呼吸,把目光从纳基的身上移走。迈步走向另一边。
不知道是魔能的后遗症放过他了,还是狱河之罪终于修复完了,他体内的疼痛开始变得麻木,对他当前的状态而言不值一提。
泰尔斯迈着虚弱的步子,走近抱着奈的贝莱蒂。
奈痛苦地咳嗽着,望着泰尔斯的眼里却映衬出火光,亮堂起来。
“殿下,我们……”看着不再呼吸的纳基,贝莱蒂强忍着胸膛里的感情,才刚刚开口,就被泰尔斯举起右手止住了。
“等一下。”少年摇摇头。
贝莱蒂立刻合起嘴唇,没有半分异议。
仿佛这是他的天职。
也许是受刚刚的事情所影响,没有人想要打断泰尔斯的举动。
像之前一样,泰尔斯单膝跪在奈的面前,看着这个此时此刻仍然一脸笑容的男人不住地咳嗽。
“钝击后的大量内出血,好不了了——作为后勤官,我很清楚。”奈艰难地笑道,脸色苍白,冷汗不止,他身侧的贝莱蒂则不忍地闭上眼睛。
泰尔斯哀伤地注视着他。
“萨斯·奈,次席后勤官。”少年认真地道。
奈下意识地推了推抱住他的贝莱蒂,挺起胸膛。
似乎想要更加得体。
只听王子轻声开口:
“我不知道你这十年里都经历了些什么,但我知道,我知道你的遭遇并不公平。”
奈平静地注视着王子,重伤下的身体却渐渐开始麻木。
泰尔斯强忍住胸中的愤懑:
“十年了,你在冤屈与痛苦里,承担着与你所作所为并不相称的后果。”
“我知道,你的冤屈无处可诉,你的痛苦有口难言,你应得的正义清白……也许永不到来。”
听着王子的话,奈的眼神渐渐涣散,弥漫出一股哀伤。
但泰尔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掌。
奈的手掌很冰凉,似乎血液从来未曾流经这里。
“但你,后勤官。”
“请放心。”
泰尔斯的语气微微起伏:
“因为至少,至少我将铭记你的清白与公义。”
奈冰凉的手掌开始颤抖。
“我将铭记:有这么一个人,无论承担了多少痛苦,多少冤屈,无论当年现在,生前死后,他都自始至终、十年如一地相信并珍视他的队友手足,从未动摇。”
奈的视线已经模糊不堪,但他竭尽全力,对王子释放出一个笑容。
这让泰尔斯颇为欣慰,让他在经历了纳基之死后沉重的心情稍稍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