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仇雠(一)
”缩在床底下,闻言,自得其乐地一晃脑袋。
而向来宽和恭谨的乐千嶂却并未谢恩,只是定定望向于副将。
于副将与乐千嶂相处多年,二人关系甚笃,对彼此的了解非比寻常。
只是和乐千嶂的眼神相接,于副将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苦笑:“不是属下报的。属下与太子……已多年未曾私下通信。”
地道里的乐无涯,正专心致志地摆弄裴鸣岐给他带回来的米糖。
他没骗他,含在嘴里,果真是不甜。
乐千嶂“嗯”了一声。
“文龄。”他叫了于才良的字,“最近阿狸还好么?可发生什么变故没有?”
于副将:“小将军大概是怀疑了些什么
() 。他近来抓来舌头,总在探听达木奇之事。”()
末了,他感叹一句:“舅甥连心,这话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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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里静了下来。
于副将自知失言,在乐千嶂沉默的逼视下,慢慢低下了头。
乐无涯含着一口糖,仰头看向了地道的出口。
糖入了嘴就变得柔软粘牙,咀嚼起来颇为费劲,需要含着等它化掉。
……什么舅甥?
乐千嶂低低叹了一声:“直到今日,我也不知你那日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于副将顿时下拜,面带愧色:“文龄知罪。”
乐千嶂:“你的主子不是我,莫要跪了,我受不起。”
于副将膝行几步,将手搭在乐千嶂身侧,急切地表着忠心:“文龄当年年轻气盛,不知好歹,可这十几年,我跟着您出生入死,血里火里滚过几遭,上京的荣华,我早就不去想了。我的话,您总该信上一二才是!那天,当真是个意外!我和其他两个弟兄潜入冉丘城打探情报,发现赫连彻掏钱买东西时燧囊上的赫连氏记印,才跟上的他。文龄以为,那一刀必能结果了他性命的!赫连家只剩一个小孩,还在咱们手上,他们总该退兵了吧?我是想要战事推进得顺遂些,万没想到……上京那边有另一番主意……”
乐无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赫连彻。
那是他的敌人,被他的离间之策坑害,如今已经送到前线,来做浴血拼杀的先锋士卒了,说不定已经折在了某场战斗里。
乐千嶂淡淡道:“天心难测,这不是你的错。”
“太子代君降旨,让将军养着小将军,为的就是这一天……”
于副将硬着头皮辩解两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抿嘴唇,面上现出了三分喜色:“将军,您该高兴!小将军纯孝,到底是向着咱们的啊!皇上见到捷报,知道您将小将军教养得这般争气,必然欣喜!”
“我没教养他。”乐千嶂微微苦笑,“我不知道怎么教。把他养好了,他会来杀他的族人;把他养坏了,他以将军府庶子的名义在外招摇,败坏的便是昭毅将军府的名誉。”
“他最好是……没野心、不聪明、爱撒娇的孩子,喜欢读书习字,对弓马骑射毫无兴趣,那便是最好的了。”
“到那时,昭毅将军军职无人承继,便能由皇上尽情安排可心之人,取而代之了。”
说到此处,乐千嶂将目光对准了于副将苍白的面孔:“我这话实属大逆不道,你愿意上禀,便同皇上再上一道折子罢。”
于副将沉默良久,脸皮烧得滚烫。
他心中大抵清楚,那所谓的“可心之人”,便是身为过去太子、当今皇上的奶兄弟,也就是他自己。
他勉强一笑:“将军,何来这么多感慨?”
乐千嶂答:“若你是阿狸的父亲,看着他天天那么高兴,却总怕他有一天没那么高兴了,你也会有如此感慨的。”
乐无涯又喂自己吃了一
() 口糖。
许是地下太冷,他蜷了蜷身,用手拢住胸前的衣服,试图阻住侵身的寒气。
后来,他才发现,那寒风不是由外而内,而是由内而外地从自己身上渗出来的。
怕自己冻死在地底,乐无涯缓慢地转过身,慢慢回向他的来处。
但不知怎么的,这条地道明明头尾畅通,中间只有一条岔路,乐无涯却鬼使神差地拐到了那条死胡同里去。
直到走到了无法前进的绝地,乐无涯才被迫停了下来。
伸手按一按面前坚硬的泥土,确认无法前进后,他轻轻呼出一口凉气,用额头触向了泥土,好让头脑清醒些。
他爬累了,索性趁着昏天暗地,合身蜷入了这阴冷的死胡同尽头。
米糖融化得很慢,直到此时,甜蜜的糖汁才缓缓流入乐无涯的口腔。
在醇香的米糖香气里,乐无涯想了许多事情,从白天直想到了黑夜。
……
裴鸣岐找到他时,乐无涯正抱着膝盖,坐在营边群星之下、河中月影之上。
他显然是刚刚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