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第五十三章 道阻且长(三)
了卫无双,谁能承受得起以“帝凌天”为祭品,换取必要的情报。
除了卫无双,谁能有近乎于道的理解和见识,从茫茫多的可能中洞悉刀剑之力的本质。
除了卫无双,谁能将术法运用到如臂使指,随心所欲的境地,要知道阴阳时空合混沌是破去刀剑联手的理论。但理论和实践中有着云渊之别,以阴阳之力牵引时空失衡的危险远胜于在悬丝起舞,些微偏差就是生死之别,他在应对之间但凡多一分、少一分力量,都会让力量反噬己身,带来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但卫无双就是做到了,所以他赢了。
便是如此天经地义。
而现在,天经地义的轮到应飞扬和姬瑶月面临他们的死局!
破宇剑、灭宙刀器灵的湮灭,另本就失衡的宇宙阴阳气团彻底不受控制。
应飞扬、姬瑶月的真气已与气团纠缠一处,既无法抽身,也无力抵御,身不由己得被气流拉扯悬浮,下不得。
应飞扬此时因星纪剑断折的神魂痛楚,正是双目漆黑,不能视物,又被气团携裹,只觉自己就像被钓出水面的鱼,竭力挣扎也难挣脱桎梏。
任人宰割的每一瞬,都显得无限漫长,应飞扬只觉目不能视的黑暗正化作无边绝望,如淤泥吞没,将他的世界填满,从他眼耳鼻口渗入,流入胸腔,将他跳动的心脏掩埋,眼中心中,皆是一片黑沉。
直到一抹鲜红浸染,浸润了这无尽黑暗。
“轰!”无可奈何的挣扎看似漫长,却只一瞬,下一瞬,随着破宇剑、灭宙刀器灵的彻底湮灭,混沌气团轰然爆开,宏大磅礴,狂乱肆虐的气流反噬应飞扬、姬瑶月。
目不能视,爆破声更震得耳膜欲裂,头脑嗡鸣,应飞扬本以为此声将是他生命听到的最后绝响,随后将是黑暗宁静的永寂。
但永寂并没有如预料到来,反而是一抹鲜红,以璀璨亮丽的浓艳,泼洒浸润,为眼前的无尽的黑沉点染了色彩……
应飞扬的世界重新恢复颜色,但映入眼帘的,是比黑暗失明更不愿见的凄美绝景!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爆破前的一瞬,姬瑶月恰移在了应飞扬身前,她纤美的双臂缠绕住了应飞扬的后颈,以单薄瘦削的身躯,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
她那一袭素净绿装,一瞬间被染成了她阿姊惯穿的红裙,血液从她每一根毛孔中被震出,湿透了她与应飞扬的衣衫,化作蓬蓬洒洒的血雾,为冰天雪地点涂抹一点鲜红朱砂……
应飞扬双目怔怔圆睁,好似无法理解眼前一幕,任血雾淋透他的头脸,将他的世界染红。
姬瑶月纤细的身躯无法挡下所有冲击,冲击余劲透体,摧残着应飞扬的脏腑,但他不觉得疼,一点也不疼。
好似冲击已将他心脏掏穿,让他感知不到疼痛,也不知悲伤、后悔、愧疚。只觉胸腔空空落落,仿佛什么都没了的空虚。
他只愣愣的抱住姬瑶月身躯,与她一同被在震荡的余波中倒飞,怀中的躯体太轻,轻的好似失去生命的重量。血液快排空的躯体本就不会很重,让应飞扬觉得他是在拥抱一簇枯萎的花,凋零的叶。
“这下……被你拖累惨了……”姬瑶月气若游丝的语声满是埋怨。
话未说尽,两道寒光闪过,是断折的星纪剑也被爆炸气劲崩飞,旋转而来,一截插进姬瑶月后肩,一截洞穿她的腰窝。
姬瑶月吃痛,张口咬在了应飞扬的肩膀,好像这样就能将疼痛转移,可即便用咬的,也是那般虚弱无力,只能在应飞扬肩膀留下两排浅浅血痕。
他们两个就像失翼的鸟儿,相簇相拥着,从祭坛的一端震飞到另一端,滚了几滚,应飞扬才坐住身形,将姬瑶月搂在怀里。
怀中的姬瑶月满脸血污,又掺着雪泥,红白一片,狼狈极了,可也美极了,美得惊心动魄。如清晨的露珠,如划破夜空的流星,美的事物只有在消逝前才会更美。可她的眼眸中还有着不甘熄灭的火,不愿消逝的光,“应飞扬……我还不能死……别让我死……”
滚在头脸的冰雪让应飞扬清醒,慌乱、愧疚、还有那如海水一般的恐惧也一瞬间填满他空荡荡的心神,方才凶险至极的战斗他都未曾有一丝恐惧,但现在的他却怕极了,怕得浑身都在颤抖,“你不会死,不会……我不会让你死……”
他颤抖着将手按向姬瑶月干涸的丹田,鼓动着全身经脉中几乎不存在的真气,意图为她渡气。
但口称不想死的姬瑶月,却用苍白无力的五指,浅浅得搭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无意义的行为……
痴男怨女,生离死别,可这一切落在卫无双眼中,尽是淡漠。
他或许该欣喜,只差一点,倒在地垂死的人或许就是他了,但他赢了,打破了刀剑合并的不败战绩,站立到最后的人终究是他。
他或许该恼怒,眼前的男女终究还是打乱了他的计划,误了天时,失了地气,再度开启天门的时机要被延迟半月,而半月之中,又不知会有多少变数。
可他长身而立,无悲无喜,素白的道袍,漆黑的鹤羽披肩一同在风雪中鼓荡,辨不出他的底色。而他只行走在该走的道路,扬起一手,平静道:“刀剑既已消逝,尔等亦该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