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琳脸上浮现出疲惫之色,与张和谈论了半个时辰之后,话锋一转:“眼下胡惟庸把控中书,吏部尚书的位置是越来越难坐了。”
张和听出了吴琳的退意,挽留道:“吏部诸位尚书之中,唯你与詹同是干臣。詹同才藻华丽,承旨多称上意,操行尤为耿介。而你通经学古,以古为鉴,所提策略多利朝廷,为人更是清廉。你们二人在,胡相无法干涉吏部。可若你离去,詹尚书想必独木难支……”
吴琳搓了搓枯老的手,感叹道:“老了,再不走,恐怕就要死在任上喽。”
“吴兄怎可说如此丧气话。”
张和心头一惊。
吴琳起身,深深看着张和:“胡铉临走之前举荐你入弘文馆,这对你来说确实最为合适,那里没有风波。只是朝堂之上不同,暗涌无数,一步踏错,很可能便是不归路。你安心待在弘文馆,少言时政,多做实事。”
张和近前,搀着吴琳的胳膊:“看来,你已经下了决心。”
吴琳呵呵两声:“是啊,我打算回黄冈,家里还有五亩地,过几日插秧秋收的日子,也好享个晚年清福。”
张和知道挽留不住:“何时,我送你。”
吴琳想了想,严肃地说:“过了元旦,给陛下贺过新春之后,我会再次上书请辞。”
张和没有留意到张希婉的疲惫与不安,又匆匆去了弘文馆。
张和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张和点了点头,颇为惋惜:“你这一走,我在金陵可就少了一个谈心之人。眼下朝堂事确实不好说,既然你去意已决,那就随心而行吧。”
张和听着琴音,信步走去,至窗外停下,看着阁楼上弹琴的女儿张希婉,待一双手抚平琴弦,琴音消散时,张和开口道:“相知可贵,知音难觅,女儿这曲调总不会是弹的顾青青吧?”
《高山流水》本是一曲,只不过在元代时,被人一分为二,成了《高山》与《流水》,颇有割裂之感。
张希婉走回阁楼,坐在琴桌后,纤柔的手指抚着琴弦:“我与那顾正臣不过一面之缘,哪里来的意中人一说?”
敬岳,是张和的字。
顾正臣说不得早就忘了曾经的惊鸿一瞥,自己也没有深入了解过顾正臣,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全都是凭着顾青青的言说与自己的想象堆出来的。
张和仔细看着女儿,直至张希婉低下头,才开口道:“自从你娘走了之后,为父对你管教颇严,转眼之间,你已过及笄之年,也该谈婚论嫁了。”
小荷见张希婉不承认,将一旁的铜镜拿了过来:“小姐你看,你把心慌都写在了脸上。”
张和沉默了。
张希婉脸色有些苍白,嘴微微张了几次,又不敢说,只好低着头说了句:“听凭父亲安排。”
张希婉躺在床榻上,这一夜,辗转反侧。
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吴琳微微点头,在张和的陪伴下走出张府。
小荷连连点头:“当然,十句话离不开他。”
吴琳拱了拱手告辞,毕竟非是自家事,说多了也不合适。
镜中,是一张没有多少血色的脸,神情之中满是不安,一双眼里,充满了悲伤与痛苦。
吴琳哈哈笑了笑:“若我有女待字闺中,怕是已经找媒婆说合了。若我没有看错,此人日后虽少不了风波,但迟早会成大器,不会让婉丫头吃亏。”
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
朝廷百官中大部都很高兴,因为衙署封印,只留下少数人值守便可,大部官员都可休息一个月。
伯牙鼓琴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小荷有些着急:“可小姐与顾青青说话时,总围绕着顾正臣问来问去。”
张希婉抬手拍了下小荷:“莫要乱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人能违。
丫鬟小荷站在张希婉身旁,急切地说:“小姐不是已有意中人,缘何还要答应老爷?”
张希婉有些诧异。
即使告诉父亲自己见过顾正臣,对他有好感,那又如何?
张和听闻,眉头皱眉:“吴兄是想让张家与顾家结亲?”
可,自己能甘心听从父亲的话,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甚至是连听都没听过的人吗?
张希婉见父亲在外面,连忙起身下了阁楼,对张和行礼:“父亲,女儿不过是打发时日,偶翻琴弦罢了,没那么多心思。”
张希婉紧张起来,连忙说:“女儿还想留在父亲身边多陪伴几年。”
张和摆了摆手:“你有这心思为父自是欣慰,只是——女大当嫁,在这金陵城中,有不少青年才俊,早日为你挑一良婿,父亲也少一桩心事。”
可自己能怎么做?
作为女子,除了听父亲安排,还能怎么?
在送走吴琳之后,张和回到府中,刚至后院,便听到了悠悠琴声,站在原地仔细听来,竟是《高山流水》之中的《高山》曲。
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
远处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喜庆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