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显然只司职看守,全不知什么记录,更不知谁人在掌管此事。秋葵只好拉了君黎出来,道,依我看,这总是在哪个主事太监手里了。咱们不急在一时,回头用心去打听打听,不难晓得。到时候也不必来这里犯险,就查那记录就好,查到了就依着来找,若那里没有,那……那多半就真的没有了。
这一回说是无功而返倒也不是全然无功。到底也进了宝库,晓得了里面什么样子。但那尘埃满布的感觉总让人不敢相信五十弦琴这种东西也会在此,秋葵回到府里,就有些索然,将那朱雀作礼送的十四弦琴取出来,随意拨弄。
拨弄时,便想到那日以魔音和琴弦与他在内室相斗之事。不过短短七日,变化竟如此之大。女儿?这样的谎言,因仓促而拙劣,可他竟然是信了,以至于连自己在收到这一份礼的时候,都忽然产生了种错觉,产生种“或许这的确不是谎言”的错觉。
朱雀,无论他对旁人如何阴沉狠酷,包括对君黎也时有疾言厉色,但对自己——自那日之后,从未有过。她从不知父亲该是个什么样子。或许便该这样?
想得出神,才忽觉不知不觉间将琴又弹得百转千回,忙忙一转调,想着若被那道士听到了,又要讥笑我不知在转些什么多余心思。但细听,外面却并没动静。
她住了手。离午夜还有那么一会儿,她随手掀窗,却见君黎正独个站在中庭之中,微感奇怪,探头喊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也不嫌冷?
君黎听她声音,回过头来,指指天上,道,我出来看看,好像下雪了。
秋葵没好气道,又不是第一回下雪,没见过似的——怎么不好好练功去?这么不勤快,回头一个月到了没起色,也不怕被活剥了!
君黎却笑道,今儿过年,你就放过我吧,又不差这一天。
不是我不放过你,我是担心朱雀翻脸不认人呢……秋葵说着,忽似省悟过来,望了望天,道,哪里有雪?
你仔细看就有。
秋葵虽然叱他无稽,还是披了斗篷,去了室外。方一出门,只见天空一色,地上干燥,没半分雨雪的影子。
你怕不是练“逐雪意”练得出了幻觉了吧?秋葵瞪他。
君黎一笑,道,你不信?我可是算命的。
几时连老天的命也会算了?
呃,其实也不是算命了。君黎看天。只是……只是知道了。
秋葵也再望天。天上是黑沉沉的一片,没有月也看不见星。红灯笼的光都像被黑夜吸得虚无了,只能照亮极小的部分,根本见不到远。
你等我一等。君黎忽地说了一句,不等秋葵反应,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逐雪意”,是明镜诀的第一诀。所谓逐雪,其实是朱雀的幼年记忆。关于此,他细细对君黎讲述过。
“明镜诀的源头,在于我幼时中的一记几乎致命的寒掌。”他慢慢回忆道。“我记得,那时是冬天。我中了那一掌后,内伤沉重,就昏迷在深山厚雪里,那地方,人迹罕至,天地不应。
“但我并不想这般轻易就死,所以,尽管伤重,尽管身体无法动弹,甚至眼睛也无法睁开,但我却坚持保持着自己的意识。那段时光我不知道有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几天,或许更久,便一动不动,可是意识却清楚地感觉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哪里有雪兔路过,哪里有飞鸟坠落,哪里有松鼠啃食,甚至过冬的蛇虫百脚偶尔蠕动——都一清二楚,如同亲见。到后来,那感知愈发清晰,我甚至知道天气的变化,莫说风吹林动,就连大雪落下,那每一片雪飘动的形貌快慢,都清清楚楚,如同意识离体,自由追逐而去——我什么都知道,只是无法睁眼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