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随已陆续回来了些,都知道了夏琰已醒,低沉了数日的低霾感稍许散去,说话声亦多了起来。只有灵堂那面有人在抱怨,说是堂还没清扫干净,留下的仆工却不见了。忙忙碌碌,不觉便已近了申时,有报说邵宣也、张庭到了府外,秋葵听闻,便着请二人先进来。
“君黎刚刚出去了,他说,如果两位大人先到了,请稍待片刻,他少时便归。”她说。
“君黎大人……身体大好了?”张庭发问,“听说他中午也去了屏风山,惜是错开了,没见着他面。”
“张大人很快便能见着他。”秋葵并没有太多话说,只叫小厮奉茶,“我还有事在忙,二位大人自便。”
张庭拱起了手待要客气一两句,秋葵却并未看他,只与邵宣也点了点头,顾自走了。
张庭瞧了邵宣也一眼。因了前几日他强拦仪王车驾之事,张庭原是十分不满,但自己也非全无口实,是以也未敢多有提起,闹出风头来。过了这几日,见邵宣也并未背里参自己的状,他始放下心来——这个邵宣也一贯寡言少语,多半懒于计算,此时那一贯冷淡的形容看在眼里,反倒是个赏心悦目的优点了。
他便向邵宣也笑道:“这秋姑娘一向是这等脾性,往日里朱大人护着她,这往后,也不知……”
他呵呵干笑了两声,见邵宣也并不答话,又道:“不过她对邵大人,好像挺客气的?”
“内子先前与她诊过病。”邵宣也总算出了声,口气却颇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
“说到尊夫人——这几日委实焦头烂额,还未来得及恭喜邵大人,”张庭笑道,“听说尊夫人有喜了,张某先祝邵大人喜得贵子。”
邵宣也拱手谢过,“承张大人吉言。”脸色却也并不见得十分的喜。
张庭不以为意,寒暄过两句,表情就有些肃然起来,待奉茶小厮退去了,压低声音道:“邵大人可知君黎大人这回急召你我,所为何事?”
邵宣也摇头:“不大清楚。”
张庭嘿嘿笑道:“风水轮流转啊,谁可想到,这内廷里有这一天,你我竟要等起他来了。”
邵宣也仍是那般不苟言笑的样子:“牌子在谁手里,邵某便听谁差遣。”
“自是如此,张某也不过发发牢骚。”张庭道,“只不过没想到君黎大人的架子也是不小——说好的申牌之前,人却不在,张某倒是没什么,邵大人事务繁忙,却也只得在这消磨了。”
邵宣也“嗯”了一声,不知算不算附和。
等了一刻钟,张庭总还是有点忐忑。不知夏琰对当日之事知道多少——会不会知道自己是故意没有带了三百府卫驰援——这倒也罢了,他必无实证——会不会知道自己甚至还曾想要趁人之危,在他脱力昏迷之时,取他性命?不过——他此番叫自己与邵宣也一同前来,总不是为了单独与自己算账的就是了。如此一想,又稍许放心。
眼见邵宣也似乎很笃定,除了将茶举起来喝了两次,没有更多的动作——张庭便只得按捺心急。这厅堂里虽然点了火盆,备了热茶,可前后通透,冬寒还是轻易呼啸而入,着实不适合久坐。厅前厅后听差的家仆都不知缩去了哪里,大概亦是府中有变之后多有心浮,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呼喊差遣的。
还好,又多等了一刻钟光景,夏琰总算回来了。
他着的还是那一身屏风山回来时的缟素白衣,没有披斗篷,这令他看起来越发有些身形单薄。随身小厮想要跟进来与他点茶,他却抬了抬手,示意他留在外面就好。
邵宣也同张庭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不知为何,面前这个理属伤后虚弱的晚生,却令两个人都摆不出原本想摆出的那般架势——大概是因为他的表情,那不著一丝喜怒的颜色,叫人莫名就生出几分捉摸不透的谨慎来。
“累二位久候了,”夏琰看了两人一眼,口中客气着,却并没有行礼,言语淡淡,“还是坐吧。”
张庭拱了手,显出十足热忱:“这几日下官一直悬着心,如今见君黎大人身体无恙,总算可以放心了。”
“张大人不用这么客气。”夏琰已经走到厅堂主位,回过身来,面似有笑意,又似没有,“正有事要劳烦大人,你要是不想坐下,我们就站着说。”
张庭不自觉看了一眼隔几的邵宣也,后者也还未落座。他便笑道:“君黎大人但说无妨。”
“那我就直说了。”夏琰面色转沉,语气转重,“你从你的殿前司里,与我选一千五百名好手。邵大人,你从侍卫司,也选一千五百人。我要去一趟青龙谷,你们两个也准备准备,这次与我同去。”
“君黎大人的意思是……”张庭疑心自己听错,“你要我们带三千人,随你去……青龙谷?”
“你办不了?”
“那,那倒不是,下官是担心——这禁城里一时之间,拨不开这么多人手……”
“哦?你说说看,你的人每天都做什么了——殿前司总两万人,分一千五出来,又不是分一万五,有这么难?”
“倒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咳,我与邵大人,总要留一个在京中,这都走了,恐怕……不太妥。”
他说话间瞥着邵宣也,与他使眼色,邵宣也却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