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刺,”秋葵轻按她的手,“你今天赶路过来累了,这些事先不要想,不如休息一晚,等明天沈凤鸣来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说,他或许知道得多些。”
“沈大哥……要明天才能来?”
“他在城外,就算肯立时过来也要些时辰,晚上入城又甚是麻烦,多半要等天亮之后。”
“那……晚上我们一屋睡可好?”刺刺道,“我实……实有许多话想说,只怕也是睡不着的。你来我这,或者,我去你屋里,都好。”
秋葵犹豫了下。她今天原不过打算来一醉阁还过了碗就走,更没打算在这里与沈凤鸣朝面,但既与刺刺相逢,旁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好。”她开口,“我住你这。”
虽然她没特意说,但刺刺进出收拾整理的当儿,还是很容易发现秋葵其实早已搬走。“你现在住在外头?”她实感奇怪,“可你信里说……”
秋葵只能模糊答她:“嗯,写信时是住在这。”
数月前与刺刺分别前往湘水的时候,自己和沈凤鸣还不曾确说过什么样的关系,她并不知夏琰后来给刺刺的信中提过,暗道如今既与沈凤鸣分开,便也不必在刺刺面前提起还有那段过往。刺刺却多少留了心,只因她很明白——定有特别的缘由才会令她这么做,因为自己也曾几何时,从这一醉阁搬走过。
那时她得知无意的死讯,只觉心中一片空白,欲要立时回青龙谷去,夏琰却一再要她留下等沈凤鸣带回确信。他平日里很少在一醉阁久留,那几日却因担心她有什闪失,只陪她不走。她勉强同意了,但焦急悲伤之下,反免不了对他流露出不耐与怪责,青龙教来了之后,单一衡、向琉昱等,见面更对夏琰甚有敌意。刺刺面上维护了夏琰几句,但众人那些过激之语反而抑在心头,即便她已时时提醒自己不可迁怒于他,心中却因此愈发郁结。她不知倘继续留下来,与他之间更会如何每况愈下,干脆提早搬了出去。
也只不过在外面住了那一晚,便回了青龙谷,离开之前,也并未与他再见一面。现在想来,自己从那时起,就已逃避着与他一同面对那些或来的风雨了。“说什么,要与你一道对抗你那运命之难,”她喃喃道,“可才碰到第一个难处,我怎么就……怕了呢?”
秋葵听她口中模糊自语,不觉道:“你说什么?”
刺刺回神,苦笑了下:“君黎哥有没有和你说过……说他命不好,总是会连累人?”
秋葵迟疑了下,摇摇头。
“他以前这么告诉我,我一点都没当一回事。”刺刺道,“我还笑他,说他想太多,我说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出什么事都有我同你一道担着。却原来——我根本担不起。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一句许诺,一腔热愿,就能相偕终身,可原来真正践行,比承诺难上百倍。也不知——也不知他这次又一个人跑去哪里。从前他觉得连累了人,心情不好,就老喜欢一个人跑了,我那时还想,往后都绝不允他丢下我独个走掉,却万没想到,先跑的怎么竟是我……”
“刺刺……你不用担心。明天沈凤鸣来了,叫他想办法把你回来的消息传出去,君黎若是听说,一定会回来。”
“你和沈大哥……又是怎么回事?”刺刺抬头问她,“你怎么也跑了呢?”
“我……?”秋葵心中一紧,面上却淡然如常,“没怎么回事,他不就和以前一样,夹缠不休,烦吵得很,所以我就搬走了。”
刺刺虽然有点怀疑,还是“哦”了一声。以秋葵信里不止一次提及“我与凤鸣”那般口吻,至少彼时她对沈凤鸣不是今日这般态度。换作往日里她大约会追问,可现在——她并没有太多心力。
“刺刺,你瘦了好多。”秋葵在与她安顿好床铺后道,“就同……那时候的君黎一样。”
“他……他也瘦了。是啊。”刺刺苦笑。在谷口那遥遥一瞥,她心中只有某种不敢触碰的恐惧,直到此刻,她才能恍然忆起他变得那般单薄的身形。
秋葵微一沉默,坐下来:“你能不能好好与我说说,为什么一直不与我们半点消息,这许久以来的事情,青龙教埋伏他们师徒二人的真相,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现在又知道了多少?你在那,到底与他见面了没有?”
刺刺便也坐下来。她从怀里取出那只扯散了的、染血的同心结。“我觉得,青龙谷里发生过什么事,我现在应该都知道了。我若能早见到他的话……”
她抚了抚手里的同心结,仿佛抚到了那一天的他的狼狈和痛楚,“……不会是现在这样……”
这个晚上,两人就着冬夜里一床渐渐偎热的棉被,互诉了许许多多这数月里未能交换的故事,虽则每说一段便互相提醒着该睡了,可还是说到了四更天。睡意朦胧起来,安静了片刻,刺刺还是睁开眼睛。她本来是个很好睡的人,不管在哪里,在什么情境,都不大可能失眠,更别说似今日这般赶路乏累。可这些日子以来——自青龙谷出事以来——她却已习惯了每个夜里睁着眼睛,想着那些即使反反复复地想也无法改变的事,无法入梦。她好像慢慢懂了那个心里总是装着很多事的夏琰的复杂心境,可又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再抓不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