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的名字还是起得尽可能远离铜臭。此时灵澈庄里最坐立不安的人当属孙觉。他自回府便不断来回踱步,面孔一时青一时红,对于卫楹被掳去这一个多时辰里可能遭遇之事里里外外想了个遍,那时辰每过一刻,他心便沉下一分。
孙复冷着面,坐在椅上一言不发。该派的人都派了出去,倘若再不能尽快找回卫楹来,今日这事情只怕要黄。莫说孙觉在这来来回回念叨惹人心烦,就是他自己也免不得大感烦躁——孙家为这门亲事遍邀官商权贵、世家盟友,即便以他这一把年纪,如此大张旗鼓亦属前所未有,要真出了这等幺蛾子,至少这三五年在临安城里是没法抬头见人了。
千想万想,想不到竟有人敢在临安城的地头上——在他孙复的眼皮底下做出这等挑衅之举——孙家果然并不长于武家手段,派出的如许多护卫在高手面前不值一提,可——可按理卫家不至于这般不堪一击啊?与他们联姻不就是为此——虽然拿下东水盟副盟主之位指日可待,可其毕竟根基在建康,在这临安城里总还是得有个靠得住的江湖臂膀——现在倒好,买卖未成,倒要成笑料了。
他不免看了看同在一室的卫矗和曲重生。卫矗此时亦是一言不发——对于此事可能的由起、这悍匪可能的身份,他与孙复适才就已经尽数猜测过了,虽有几个或夙日有怨的怀疑对象,但放入今日情境之中一比便觉得并不甚可能。再要细究什么,卫矗却显然失了冷静,曲重生来了之后,他便不再多说,只在一旁强压情绪。
比起孙复,卫矗心中所想当然不同。孙家急的若是丢掉的金钱与面子,他便愈发忧心如焚于——丢失的是他活生生的女儿,甚至——一径追去的次子卫枫也始终没有任何消息,这多少令他想起在建康时夏家庄那个小子遇刺之后,一味追击却丢了性命的门客万夕阳。若不是拘泥于女家送亲者须尚未婚配这等不知从何而来的狗屁礼数,他本来应该派手底更稳的卫槙,甚至是自己亲送女儿去孙家——究竟还是托大了,谁又可想到,会有人打了这等主意?每日煎熬于将小女儿送入孙家这条路是否选错了,可眼下的处境,却可能比选错更可怕。
他实忍不住,起身便要告辞。三十先已瞥见,“卫大侠,”他开口,“何妨再等等?”
“等?”卫矗冷冷道,“被掳去的是我女儿,卫某人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孙老爷子和曲盟主能等得下去,卫某却等不得了!”
“小楹被人劫走,不是只有你着急,我也心急。”孙复痛心道,“但——匪徒已出了城去,搜找下落只能靠人多,你我能派出去的人手都去了,曲盟主也调请了东水盟各家尽可能出人帮忙,临安府衙、下头的县衙都招呼了,一个衙役都没闲着——卫大侠与其这会儿单枪匹马出去碰运气,还不如留在此间,等待消息,以应有变。但叫天黑之前小楹能找得回来,我们孙家总不会反悔便是!”
卫矗冷哼了一声:“孙老爷子说出这话,看来已经想反悔了。”
孙复胡子动了一动,没说话。
卫矗向一旁孙觉瞥了一眼,“令孙当时就在轿旁,既无气力挡住恶徒,更未设法追踪援救,口口声声对楹儿如何钟情爱惜,如今却丝毫不思解救之法,只会躲在此间胡猜乱疑,这等夫家,你不反悔,我也要悔!”言罢,拂袖离去。
“你……”孙复面上变色,显然气急,可卫矗已经出了门外,他只能转身向曲重生道:“曲盟主,这事你可要为我们孙家作主——在这江南地头上,当着盟主您的面出这等事,这不是打东水盟的脸吗?您看,这事会是何人所为?”
三十面上的伶人面具不咸不澹地笑着:“孙老爷子在临安根基深厚,卫大侠论江湖地位也是一方领袖,曲某人比起您二位差得远了,这人挑衅的当然不是我——不过我相信,没有人敢随意伤害卫四小姐,以二位之人脉实力,找到这人、救出卫四小姐不过是时间问题。卫大侠是爱女心切,一时口快,等找到了姑娘,他的气自然便消了,曲某相信,这口喜酒,大家伙儿还是能喝得上的。”
“这不就是‘时间问题’嘛!”孙复愁眉莫展,“要是能尽快找到,也就罢了;可要是时辰久了,这等恶徒,谁能晓得发生过什么事,就算没有,这……这免不了给街邻看客说闲话呀!”
三十双目从面具后细细冷冷地看着他,仿佛两道没有温度的闪电。一旁孙觉嗫嚅着道:“爷爷,我……我对卫楹是真心的,怪我武功无成,救不下她,可只要她人平安无事,我……”
“说什么湖涂话!”孙复低声怒斥。他随即摆手:“先不说那些。等消息吧——我就不信了,南门外没几条路,这么多人找,管他是谁,还能带人飞了!”
“是,是,”孙觉涨红着脸,咬牙切齿,“等捉到了,我要亲手扒了他的皮!”
满身霞帔的卫楹,此时稍稍恢复了几分知觉。甫一睁开眼,早春的寒意先将她激了个激灵。
身旁竟然是条溪——匪人当然不可能照顾她的长短冷热,过长的裙幅多半一路拖在溪水里,此刻人同湿衣盘在一起,自然湿冷异常。卫楹下意识将自己蜷住,而后才省悟过来——此间如此昏暗,她好像是被抛在一处山洞里了。
她试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