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到来令两个人都抬起了头。“君黎?”凌厉显然没掩住惊讶或多少,总也能称是一点惊喜。五五已经弹起身倒也并不尽数是为他来高兴,还有一半是为有个借口今日不必再苦练握笔聚神。似乎是怕这救星转身跑掉,他大声招呼:“你怎么来了!方才我爹还在说,你这趟回来临安,不晓得记不记得起来我们这坐一坐!”
可夏君黎没有动。他站在院门口,稍许变形的影子挡住了五五的面庞。
凌厉笑容微敛,站起身来:“有事找我?”
夏君黎点了点头。
屋中的苏扶风和韩姑娘都闻声出了来,原都是笑脸相迎,却见此间气氛似乎竟有点肃杀,不觉都收敛了容色。夏君黎还是向几人都行了礼,道了许久未见之语。苏扶风于此不免笑道:“也没有许久。那晚沈凤鸣同秋姑娘大婚,还有前几日送夏庄主出城,我可都见到你了,只是你恐怕没顾得朝我们看一眼。”
如此寒暄几句,她还是很快意识到什么。“五五,我们先进去吧。”她向韩姑娘也使了个眼色。
五五还待不愿,韩姑娘亦道:“先进去吧,我们先烧水沏茶去,等你爹同君黎公子说完要紧事,自然便进来喝茶了。”
五五只好跟着进屋去了。苏扶风在临进门之前回望了两人一眼,原期与夏君黎再稍作对视,能看出他今日究竟所来为何,可夏君黎一双眼此时已只落在凌厉身,她没觅着机会。
她有点忐忑。虽说她一直觉得凌厉从未对不起夏君黎,即使还有当日青龙谷相助过拓跋孤的隔阂,对君黎却当然是恩大于仇虽说夏君黎也确实对他们如旧温和有礼,她想象不出他这样的人能怀着什么恶意她还是压不住忐忑。忽闪未明的日光在他身后,好似他回京那夜的半挂弦也曾从他身后发出冷光,衬得他的表情同那晚一般无二地晦暗不清。她没有多说,转身回屋去了。也许是错觉。她心里想着。他或许只是想多知道一些朱雀同青龙教的宿怨旧事,而凌厉是他唯一可以问的人。
院中再无他人时,夏君黎没有忘记向凌厉解释:“前几日……时机不佳,虽然有照面,却都没来拜见,是我失礼。”
他反手取下背后白布包裹,向前几步,双手奉去:“那日青龙谷中蒙凌大侠慨然以乌剑相借,得脱重围,尚未及言谢。惭愧,此剑一直遗留在内城之中,直到今日才得暇来归还。”
凌厉接了,顺手放在适才五五练字的案,笑道:“你今日却不是为了道谢来的吧?”
“我还有一件心事未了,也与那日有关。”夏君黎毫不讳言,“我想从凌大侠这里寻个答案。”
“你说。”
“凌大侠猜不出是何事?”夏君黎反问。
凌厉迟疑了一下,摇摇头:“猜不出。”
夏君黎盯着他看了半晌,方道:“那天单疾泉说你就是那个神秘人。你是么?”
凌厉这会儿想起来了。确实是那一天夏君黎重伤之际,状虽昏迷,其实却果然听见了自己与单疾泉有过几句争吵。单疾泉那时曾认为挑起了诸多事端的是他凌厉,而于神识未明之际闻听此言的夏君黎立时内息紊燥涌动,想来他是信了。
“你应该明白神秘人是什么意思?”夏君黎接了一句。
“我明白。”凌厉道,“但我那天就说过,我不是。”
“何以证明?”
凌厉有点哭笑不得:“何以证明我是?”
“凌大侠,”夏君黎道,“我一向视你为恩人,自知这般质问实属失礼,也知单疾泉的话从来不必尽信,心中从未妄断你是那等奸狡之辈。可正因我敬你重你,此事若不与你当面辨明,我始终如鲠在喉,坐立难安,哪怕有再多人值我怀疑,我也必须先要你这个答案。我私心里是想,只要能证明你不是,只要你说一件事、一句话能足以证明你不是,我心中之石自然落地,不论那人究竟是谁,我都不必再有顾忌,也不必……连见你都须心怀猜疑,患得患失,无法畅言。”
他垂首:“我不敢奢求你对此毫不见怪,只盼你能明白我今日来此的本意不是想要与你为敌,只是想确晓我不必与你为敌。”
凌厉叹气:“我以前还以为,只有拓跋那等人不识好歹,原来就连你也差不离。”他摇摇头,“可若我便是无可证明呢?这世间本就没有自证子虚乌有之事的道理,倘若疾泉今日还在,他应该也想明白了,或许能帮我澄清这事,只是我实在不似他那般能言善道。”
他看起来有点黯然:“他倒是好了,随随便便一句话,自己走了,留下我不晓得怎么解释好。”却也还是解释道:“他那时认为我是所谓神秘人,是从拓跋对神秘人之态度推断而得。拓跋的确一直以为,那个接近他、不断游说他的人正是我,只是因种种缘由彼此不曾说穿。”他细述了一番推测的细节,末了:“这所谓神秘人,精通易容之术,又极擅钻弄人与人之间那么一丝相互猜疑之缝隙,手段老辣,以至于就连疾泉这样的人都栽了跟头。你心中有疑不奇,今天这般来找我对质倒是好事,只因若你不来,说不定你我之间这缝隙,又要被他给钻了。”
夏君黎却皱着眉头:“就这些?可你说的这些,皆无实证,我如何知晓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