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剑抵
一层朦胧的纱帷,窗外竹林雨幕之下,天青色身影相映相成。
微红的烛光映在女子面庞上,柳叶眉,微垂的杏花眼,清丽婉约。
纱帷时而被风吹拂,时而覆在他眼前,愈发显得那道身影如梦似幻,诱他深入。
章明帝轻抬步子,微探身,缓缓往那个方向去。
周遭的女子们瞧见那柄长剑吓破了胆子,不敢在御前失仪,只勉力维持着坐姿,脸色却白如薄纸,惶惶不安。
有储君萧淮处理朝政,章明帝近些年来痴迷上道术,暴虐好杀之性愈显,臣下后妃误犯,必加杀戮。
她们丝毫不怀疑,那柄剑会落在她们的脖颈之上,因而身躯瘫软,煎熬之至。
越青雨亦瞧见章明帝的
动作,而他看着的方向恰是她这里,她鸦羽狂颤,双手压在腿上,颤抖着抓住衣衫,心头盈上不好的预感,似乎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咚、咚、咚,与章明帝的步伐声相合。
下一瞬,章明帝猛然掀开碍事的纱帷,将长剑抵在越青雨的下颌上。
“青雨啊,朕听闻洛阳城里的儿郎们追逐于你,将你誉为‘洛阳第一美人’。”章明帝眯眸,视线锁在越青雨的面庞上。
越青雨的心跳得激烈起来。
时下不重男女大防,洛阳的儿郎们常围在她身旁献媚讨好,用炽热的目光望着她,他们的目的不是得到她,或许这副好容貌能令人侧目,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桩口头婚约。
她入洛阳时,章明帝亲口许下了越氏与萧氏的婚约,当今皇室只储君萧淮一人,无人敢与储君抢人,只是洛阳没有庇护她的家人,儿郎们生了逗弄之心,常趁萧淮不在洛阳时,接近于她。
而今对面的是当今天子,她甚至无法说一个不字。
章明帝或要向她兴师问罪。
可她,作为洛阳城身份最复杂的贵女,一向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哪有高傲的底气,旁人递来什么,无论是好是坏,她都只能受着。
“回陛下,不过子虚乌有......”越青雨斟酌着,声音越来越轻。
因她每说一个字,那剑身便愈发近她的脖颈,直至鲜红的血珠染在剑锋上,顺着往下滴。
席间男子大都是皇室宗亲,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过来。女子们人人皆危,低眉敛目不敢多看。
细汗顺着少女娇嫩的脸颊划过,向来洁白如玉的脸上浮现几抹嫣红,两条淡而长的眉浅浅蹙起,勾勒出一副病弱西子之姿。
章明帝细细端详着她,笑吟吟道:“朕封你为妃如何?”
此话一落,满堂皆惊。
越青雨左手侧的女郎微抬眸,咬了下唇,出声道:“姑父,请三思,越娘子可是太子表哥的未婚妻。”
这女郎着远山紫广袖襦裙,垂髾上簪玉垂扇步摇,面艳如桃,姿态沉静,正是当今继后祝氏的内侄女祝燕宁。
席间女子便属祝娘子身份尊贵,竟敢这个时候劝诫章明帝。
天子忌惮东宫,早已是众人心照不宣之事。此时提起太子,不见得是好事。
一时间,风雨之声簌簌,剑拔弩张。
祝燕宁同越青雨交情不算深,愿出言帮她,只是因越青雨也曾帮过她,借机还个恩情罢了。
“呵。”章明帝冷笑一声,勃然大怒,“朕是他老子,要个妃子还需征得他同意不可吗?”
祝燕宁脸色一变,连忙离席,匍匐于地谢罪:“陛下恕罪。”
半晌,章明帝道:“莫说是口头婚约,做不得数。再者——”
他长长一顿,似笑非笑:“朕只说了要越氏女入主东宫,未必非得是越十一娘。”
司州越氏在五姓七望之列,以家学传世,庶族寒门多有入越氏家学拜
师者,其门徒遍布九州,树恩深厚,声望如日中天,席间不乏有拥簇者,有二人见状直起身。
“陛下,越九娘子染病,越氏主母袁夫人已于三日前赴洛阳,欲寻神医叶神枝为越九娘子医治。”赵姓郎君提醒道。
章明帝脸色一沉:“又如何?”
“陛下当顾及越氏颜面。”蔺姓郎君不惧圣威,意有所指,“臣曾听过一则传闻,越氏女绝不为妾。”
章明帝闻言怒极,思及一桩旧事,更是怒不可遏,反禁不住轻扯了一下唇角。
他目光乍冷,如同浸了冷刃,直直盯着越青雨的脸,似要看出一个窟窿出来。
那柄长剑用力抵入少女柔软的脖颈,霎时间,鲜血浸涌出来。
越青雨生生被疼出泪来,白如霜玉的脸冒出淡青色,手指掐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划出一道深红的血迹。
她的神色有瞬间的茫然,想起了司州的父母、兄长,眼根微湿,拧起的眉头流露出几分凄哀孤冷。
阿父、阿母,为何迟迟不来接我......
天青色的衣襟片片血迹,少女的眼眶晶莹,到底忍下了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闭了闭眼。
她代越氏为质,章明帝不敢当真下杀手。
可他眼中的杀意明晃晃,恨意昭然。
越青雨不知道章明帝在恨什么,却觉得自己走不出他的刀刃了。
她的父母会因为她死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