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望仙台
冬至。
大明宫,太液池。
今日天萧云沉,薄暮冥冥,又降下一场大雪,晨曦晦暗得竟像晚上。放眼看去,湖面墨绿如渊,飘雪无声坠落,真是赏心悦目。望仙台就建在南陂上,一座六层木楼,观水听雨。
旁边还有一所二进别院,供侍卫、御官临时落脚休息。
许是叛军既退,这几天皇帝兴致极佳,既不回紫宸殿也不去播润妃嫔,就在望仙台楼上和几个女御寻欢作乐。白日听雪赏湖,作诗成文,晚上嘻嘻哈哈的笑声甚至持续到半夜。
西门重遂来过两次,数落圣人好不稳重,孰料皇帝无所谓道:“军政自有枢密使与朝臣处理,问我干什么。再说当今这天下,我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啊,哈哈。”
西门重遂顿时无言以对。
他想过圣人会借这次叛军退兵的机会收威权,也怀疑过圣人躲在望仙台里阴谋对付他,为此还派人来偷听过,但没料到圣人居然是这副彻底放弃的做派。不就是藩镇逼宫么,竟委顿至斯,自甘堕落?这倒是让西门重遂好好反省了一下,觉得控制过于严密了。
“叮,当……”
铜炉里熏香迷漫,靡靡丝竹之声悦耳。
鹅黄绒地毯上,女官仙人半卧。颔下几滴酒水滚落,嘻嘻一抿,红唇立刻泛着湿润的光泽。然后,一双光臂揽过皇帝,让其枕在自己丰满白皙的大腿上,眉目间,笑意盈盈。
“醒居望仙台,醉卧爱姬膝。天下不识皇……”宰相联袂而至,长吁短叹。
淑妃何氏从别院走出,率一众侍卫、宫女见礼:“杜相,刘公,李尚书。”
“惶恐。”宰相回拜。
何氏苦笑:“三位相公可是有政事要找官家?”
杜让能点点头,语气自然且亲近的问道:“听说圣人病卧在望仙台,臣等特来探望。”
何氏闻言,脸色铁青道:“医官言,是被乱军惊吓到了,我却说他是被那几个狐狸精勾了魂。”
李溪刚要安慰几句,就见杜让能在给他使眼色,连忙改口道:“还有劳指引,臣等既然已经来了,怎么都要见见圣人,诸多未定论的国事,也须和圣人计较计较。”
“那好。”何氏摆了摆手,只让两個侍女跟着自己,然后走在前面。
沿着湖边走了会,又拾阶而上百十步,何氏一行人来到一座尖暗红色的八角楼下。
何氏顿步,表情木然的说道:“他在三楼,那些骚狐狸在里头,我就不进去了,望仙台没有闲杂人,言行无忌。”
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开,头也不回,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染上恶疾似的。
杜让能与刘崇望对视一眼,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上得三层,就闻到一股莫名其妙的香味,循着味儿拐过走廊,就被一队武士拦住去路。
“刘公。”见到恩主,王从训抟手,行了一拜。
刘崇望黑着脸:“圣人何在。”
“随我来。”
于是又走了大一圈,绕到朝太液池的那面,已经可以听到嬉笑、乐器的靡靡之音。
杜让能还没敲门,竹门自然推开。
一个笼着薄紫纱,光着白嫩小腿和玉足的女官端着托盘走了出来。三位宰相只看了一眼,整张脸就涨成了猪肝红,手脚无措退到一边。那女官粉面含春,恨恨地剜了一眼王从训,王从训魂都飞了,呆呆的看着脚丫拐过廊柱,直到消失。
接着,雅舍响起腾腾脚步。
“来了来了。”皇帝让几个女官从另一个门走。
这样的尤物藏在春闺才是正理,让人看到都害怕被惦记上。
皇帝则整理好桌案,有一茬没一茬的翻着带来的书本。
待屋里彻底安静,杜让能才脱掉履进入。
“太尉。”
皇帝坐直身体,向三位宰相致礼:“有点乱,卿等随便坐。”
又招呼赵氏:“如心,上茶,上点心。”
“圣人雅兴。”瞧着满目狼藉,杜让能简直不知说什么:“圣人不自爱,老臣痛心。”
“哈哈。”皇帝嚼了几粒胡豆:“太尉想什么呢,闲来无事嘛,和女官们聊聊天。”
杜让能老脸通红,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臣等今日来,是有四件事与圣人商榷。”
“军政大事为何不找枢密使?”说着,皇帝拿书遮住脸:“我不听,不听。”
“臣等是皇帝、唐社稷臣,非西门氏家奴,圣人诚不用,自可诏黜。”杜让能的心就像被扎了一针,难受得紧,叹了口气,就要起身告退。
“哎呀!”
皇帝连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急急道:“太尉这是干什么?何至于此呢。是不是枢密使又找你们麻烦了?他肯定也是无心的,再说,枢密使是我的臂膀,掌内外传递,诏制受授,你们找他商榷也是宫廷制度。不是有事要说么?如心,扶太尉坐下。”
“唉,君不君,臣不臣,国将不国。如此不堪,不坐为上。”杜让能沮丧不已。
分明圣人之前都还好好的,不像这个样子,连叛军攻城还敢守坐在玄武门……怎么这几日就渐渐堕落,乃至整日躲在望仙台上和女官们鬼混作乐呢。那帮恶奴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