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河诡渡(卫家的人)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洞内玄黄,错了重来,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汉子的净天地神咒背得颠三倒四,时不时还掺杂几句“臭牛鼻子乱坑老子”的问候,
手中拿着的铃铛,却不是凡物,
青铜色的铃铛晃动着,铃铛声似乎有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赶着逃难的难民心神渐渐稳下来。
一行人在日头高升的时候,于黄土路边赶到了另一个破败的小村子。这个新抵达的村子,虽然同样破败没人,但倒塌的屋子前后里外,长着枯黄的杂草,还有野狐、兔子在杂草中出没。
难民一到,咻咻蹿进草丛废墟躲着。
烂房子在日头底下晒着,
明显没有老牛湾村那些诡异的东西。
付大生、曾勇子他们这些难民一路走得气喘吁吁。赶驴车的汉子和铁哥儿在路边歇了下来,卫厄他们也就跟着一起停步。两边相距不远地,终算有功夫互相打量。一打量,付大生他们这些难民里头,就有人“咦”地叫出了声。
刘三牛瞪着眼:“你、你是前些日子那个挑青子汉的!”
听到刘三牛的话,正在打量这又一座荒凉破村的卫厄将视线扫了过来。
“挑青子汉的”就是旧时挑担卖刀枪药、神枪药的卖药郎,卖的药多良萎不齐,有的真有奇效,有的纯粹就是骗人坑钱的。先前在黄河滩边,刘三牛他们就说过自己遇到个挑青子的“高人”,在半路上指点过难民,往人多阳气旺的州府县城去。
刘三牛他们这才赶着,朝保德州的河曲县城逃。
这高人,居然就是赶驴车的这吝啬汉子?
“欸,你……你不是祖祖辈辈八百年卖刀枪药的吗?怎么现在是个道士?”刘三牛憨傻,直愣愣地问道,一旁的沈富勇已经反应过来了。
“俺打你这里买了一两银子的刀枪药,”沈富勇脸已经绿了,“你这家伙,原来是个日哄的水货!”
“是你们啊。”
那即是假“挑青子的”又是假道士的汉子也认出刘三牛、沈富勇这群人。
他脸色微微一僵,往铁哥儿身后退了退,干笑道:“那我祖上也确实是卖刀枪药的,只是俺也是个道士,没差、没差。”
“——好你个骗子,还老子的银两!”沈富勇气了个倒仰,撸起袖子,就要过来揪人。
卫厄一伸胳膊,将被骗了不少银两的沈富勇拦下。
卖枪药是假的,道士也是假的,但刚刚老牛湾村一手黑石条镇诡的能耐不是假的。
“去收拾东西,准备歇脚。”卫厄脸上没露一分波动,朝沈富勇他们吩咐道。
看起来似乎对驴车汉子,和他带着的“铁哥儿”半点兴趣都没有。
前头的汉子搓了搓掌心的车绳,视线在卫厄身上又多停留了一会。
被驴车汉子骗了银两的人居然还不少,一群难民小声嚷嚷着,上到沈富勇这种被骗了一整两的冤大头,下到曾勇子的媳妇王秀芹那种被骗了几个铜板的都有。只是碍于卫厄发话了,没人敢高声嚷嚷,一边心疼自个的盘缠,一边收拾干柴准备找些野菜起灶架锅。
汉子打了个哈哈,干笑转移话题:“诸位,大中午了,俺们烧饭吧,俺请客,俺请客。”
荒郊野岭的,货真价实的粮食可比黄金白银分量重多了。
一听汉子慷慨地要请客,难民的怨气消了不少。
汉子的驴车上,有不少的包裹,大包小包的都是面粉、干馍馍。
荒凉破败的村子里还有口老井,难民们打了水上来,洗干净手就揉好了面团。卫厄顺路稍作清洗了一下。等他回到一行人扎脚的地方,锅子和土灶已经架号了,咕噜咕噜的水冒着腾腾热气。
铁哥儿往沸水里下揪片儿,汉子翻着张破烂纸片,在旁边检查着什么。
卫厄过来,他麻利地将那张纸片一卷,塞进自己的破袄里,依旧满脸的笑呵呵不着调的神色,热情地招呼:“这位小兄弟,来了啊,俺这徒弟揪片儿的手艺,可是一等一的绝活,今儿可要请你们尝尝。”
汉子将地图麻利收起的时候,卫厄一晃瞥见上头密密麻麻都是朱砂笔写的蝇头小楷。
是一份晋陕两地的黄河水路图。
这种年代,普通人家私藏水运图、交通图,那是要以谋反的大罪处死的。而这人手里,却有着一份格外详细的地图。
“你们什么来路?”卫厄直截了当地发问。
直播间为卫厄这过于直接的问话捏了把汗。
汉子蹲在地上,卷着驴车鞭,抬头瞅着卫厄。
卫厄依旧是一张“问你话是你的福气”的少爷脸,神情倨傲。
他自己心里有数,他先前听不懂这人盘道的“切口”,已经没办法扮演旧社会道上的江湖成员。那就索性将有钱来历神秘的大户少爷演得彻底——大户的少爷哥瞧不起江湖的下九流,认不出对方的来历自然是正常的。
果然,蹲在地上的汉子不疑有他。
汉子看起来脾气不错,不介意“大少爷”的态度不好,笑呵呵道:“俺是北边来的,就是个石匠。”眼见旁侧的沈富勇他们神色不善,汉子赶紧又补充道,“有时候也卖点膏药,放心,俺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