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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收了内功起身。以她目前的神照功修为,要想治好苏梦枕这多种毒与内伤混杂的复杂病情,实在难如登天。她思考着,叹息:“我还道这几年内功见涨,应当能替你运功疗一部分伤,没想到你这病情发展,比我武功进境还快。也不知丁伯伯亲至,以他可起死回生的造诣,能不能帮得上你。不过他和凌伯母如今云游山水,等下回见到,我一定让他来一次京城。”
苏梦枕看着她,忽然问:“你为何要医好我?”
季卷愣了愣:“这也需要原因?”
“我喜欢问清楚。”
“好吧。往远大了说,我对力所能及,又不是敌人的人,都希望他们能过得好点。知道得多,总有更多莫名的责任感,觉得令别人过上好生活,也是我生来的义务之一。”
“往私人了说……”
季卷背手低头,鬓角垂下一缕,轻浮在明灭灯花间,灯影如雾,室内越暗,越衬得人面如月。
她笑:“在这个时代,要找一个和我一样大逆不道的人实在太难了,我也是人,也怕寂寞,自然也怕你死。”
苏梦枕的眼里点起两簇火光。他注视着季卷,深深笑道:“你现在已不必害怕寂寞!”
苏梦枕走时无声融于夜色。季卷靠在窗边,目送瘦削黑影重新归于天地染缸,不由对浓云压顶的夜色出神。
京城几日内所见的形形色色江湖人在脑中飞速掠过,潜龙在渊者数不胜数,实在繁盛,的确担得起天下第一城的名号,只是想到数年后的金兵破城,这些江湖人当时又会在哪?究竟是奋力抵挡,依旧不敌金人,还是如今这些人早在江湖争斗中内耗了大半?
季卷忽生感叹:“时不我待啊!”
时间紧迫已是她早知的事实,因此季卷只是随口一叹,随即转身催促起季冷:“我们在京城待不了几天了,现在就开始收拾行李,这两日买两匹好马,我们抓紧回去。江南还有个现成的火器研发部门等着我们兼并呢!”
季冷一向听从女儿的指挥。两日之内,他已借喝酒赴宴的机会,把带上京的最后一些珍珠送了出去,这处别院的地契留了,打算当做未来的办事处,等第三日晨曦初生,父女二人只两匹枣红马,轻车简从,自京城门口往南飞驰而去。
等京城彻底消失在管道上时,季卷又回头瞧一眼,笑叹:“可惜了,京城英雄不能尽入我彀。”
季冷瞧她一眼,闷不做声。
季卷说:“唉,这种时候,真希望跟我出来的是我娘。她一定会附和我几句的。”
季冷没什么脾气地点头:“她的确会。”他顿了顿,好像一根横骨卡在喉咙间几天,这会实在不吐不快,于是又说:“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肯定也会问我接下来这句话。”
季卷疑惑:“问什么?”
季冷“呃”了一声,面露挣扎,慢慢道:“你和那个苏少楼主,以前究竟有多深的感情,居然连修习神照功的事都向他交代不讳?呃……你要是不想跟我说,也没什么,我没有非要刻意打听。唉,但是苏梦枕的身体实在太差了点……”
这回,脸色精彩,半晌说不出话的变成了季卷。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子女再能干,父母再开明,但在已至适龄的女儿面前,父母的婚恋脑的发作,绝不受理性控制。
第12章 旧事
洛阳。三月天。桃花含露,杨柳临风。季卷自福建一路北上,心里揣着事,生怕要找的神针门人又神游到了别处,直到临近洛阳城门,打听到那位神针门人在与当地绣娘比较技艺,十天半月内不会出走,这才放松。
人一放松,就会犯困。更何况是这暖春三月,天光风影,无不催眠。于是季卷足间一点,掠至官道旁茂密桃树枝上,枕着双臂睡着了。
她来这里十四年,最先学会的就是适应如今的生活条件。于是这一个午觉,她睡得舒舒服服,痛痛快快,一睁眼已是日近黄昏,刚想跳下树梢,却见树下围了一群蒙面人,刀剑霍霍,正在与另一个背靠着她所在的树干的年轻书生对峙。
介于少年往青年转换之间,做书生打扮的那人看着瘦弱,双手拢于袖中,正不住轻咳,与那些气势汹汹的蒙面人对比强烈。
从卖相上就已赢个彻底。季卷在心中评点着,翻了个身,改成趴在树杈上的姿势,托腮看起热闹。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十四岁少女,不至于只看一面就下去伸张正义,而是打算再看看、再听听。
于是,对围观党非常善待地,那书生敛了咳嗽,冷声道:“边防腐朽至此,竟能放你们追入关内!”
蒙面人之一怪声怪气地笑:“我们入关乃是寻私仇,使点银钱,还能有什么阻拦?你本来也病得要死,送在我们刀下,还算是解脱!等下了地府,要怪就怪你家先祖,非自不量力,与我契丹为敌!”
那书生点点头,喉间忽然溢出压不住的剧烈咳嗽,简直像有死亡藏在胸腔,随时要被他吐出,但当他张嘴,抑制不住吐出的却是散着寒意的血箭,飚射于地。他看也不看,抖开一张帕子擦拭嘴角,浑身似乎烫得发抖,却双目凛然道:“我还不想去地府,只好烦请你们先走一遭!”
“凭你病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