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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势越发凌厉逼人的苏梦枕,忽而叹息道:“其实苏公子不必咄咄逼人。若要把这半成利润,算作纯儿的嫁妆,尚显不足,六分半堂愿额外再让半成利,作为纯儿带入金风细雨楼的陪嫁。”
“陪嫁?”
“当然是陪嫁。纯儿将至及笄,正是待嫁之身,我已命她从杭州动身,不日便要抵京,恰好趁早与苏公子完婚。季冷既然这么慷慨折送陪嫁,届时你与纯儿,定要敬他一杯酒。”
苏梦枕脸上的笑意淡了。他放下茶盏,寒目再抬时,已是随时会出手的凛冽。他冷然道:“雷总堂主这般打算,苏某必不会令你如愿。”
雷损笑。这笑容在他们脸上似乎互斥,非得有一方不笑了,另一方才能拾起,此时占住微笑所有权的变成了雷损,他的笑容比起苏梦枕要难看得多,因此也就刺眼得多。他笑着说:“苏公子忽然这般大气,连唾手可得的一成利都不要,倒与方才斤斤计较判若两人了。也是,青田帮如今势大,已隐隐有了几分当年‘大连帮’的雏形,苏公子动了心思,想做季冷的上门女婿,也在情理之中。”
苏梦枕不言。他在思考雷损此时提起雷纯的目的何在。找他要利?以婚约为要挟,也该是逼他吐出利益,不必说这种话激他。徒逞口舌之快?雷损还没昏头到这种地步。
那便只能是试探了。
雷损要试探他与青田帮的关系,或说试探他与季卷的关系。
他有些算计,需要确定了这种关系的亲疏程度,才能继续做局。
——继续令他猜测,如何?
这些分析只在电转间结束,苏梦枕也立即拿定了主意,偏一偏头,再正过来时,脸上已漾起极为幸福的,憧憬的神情。那种神情对苏楼主来说极不相称,但对于双十出头年纪的青年人来说,却又寻常可见,时时会有年轻人冒着傻气,带着天真,用这样的神情,发表一些徒惹人笑的爱情宣言。
苏梦枕宣言道:“雷总堂主说得是。若非雷总堂主相助,我也无缘与季姑娘情好日密。待我与季姑娘成婚之日,我自会敬你一杯酒。”
他说罢,立即起身离席,遮挡住脸上神情,不让雷损有机会揣测。等他快走出门外,雷损才又在他身后慢悠悠道:“苏公子对季少帮主,原也如此深情。不过,这般深情的苏公子,不该在毁诺城的消息前如此平静啊。”
苏梦枕顿步。他知道此时多言一句反而会令雷损看出虚实,却仍半侧过身,平静问:“什么消息。”
雷损坐在椅子上,沉声道:“六分半堂有探子亲眼目睹,季少帮主与息大娘所处的毁诺城,刚刚被傅宗书与九幽神君攻破,如今几人,恐怕都是生死不知。”
苏梦枕眼中寒火升腾。在此天光云影具熏然的阳春时节,他霎时又将此间茶室带回天寒地冻的严冬,深深冷眼藏于寒窟,凌厉剜在雷损皮肤上,须臾收回。
雷损反而微笑。他摆出长辈那和蔼的、关切的、毫无邪念的微笑,慢慢收紧了他那只残缺的手。
而苏梦枕已移开视线。他推开屋门,大踏步走下楼梯,走到候在楼下的茶花身边。
雷损起身走到窗台边,看着苏梦枕流星般的步伐,嘴角露出满意微笑。
“他心浮气躁。”雷损说。
一间空茶室,他在对谁说话?
隔壁传来应答:“近来不止一个兄弟说过,苏梦枕行事比以往更急躁。”
“急躁对我们有利。眼下谁更沉不住气,谁就落进劣势里。”雷损笑道。他唤来坐在隔壁的狄飞惊,又问:“你猜急躁的苏梦枕会不会为了季卷派人驰援沧州?”
没等狄飞惊答话,他已经十分高兴地续了下去:“他会的。他还以为他的伪装能令我惊疑不定,却不知自己十成演戏中已有两分真心。他不是在骗我,是在骗他自己。”
狄飞惊也在笑。他笑得似乎在为雷损的阳谋得逞而高兴:“无论苏梦枕派出身边高手,或是亲自动身,金风细雨楼在京中的势力,必然会出现短暂空虚。”
雷损叹息:“可惜六分半堂不能妄动刀兵。”
他明明叹息,神情却已拿定了主意,手指叩在窗台,忽说:“让纯儿加快速度。这种好时机,六分半堂不能动,便该让‘迷天七圣’动上一动了。”
“六分半堂不可能在此时得罪官家,雷损要推替死鬼,定首选‘迷天七圣’。”苏梦枕也在说。
他的脸色极冷,令经由一月修生养息得来的血色又霎时退去,唯余寒焰。茶花不懂苏公子在谋算什么,只一板一眼答:“既然如此,那金风细雨楼一定要全员随时备战了。”
苏梦枕看他一眼。不语。
雷损的挑唆完全是无耻的阳谋,他断没有想不明白的道理。他自然知道傅宗书北上,也知道傅宗书与毁诺城众人必有一战。一切都在他意料中,又怎会被雷损几句话挑动,贸贸然行事?
更何况,难道他的盟友真有这么脆弱,连傅宗书的凶狠报复都准备不好?
但他在想一个理由。他在给自己寻找一个理由,也是给金风细雨楼寻找一个冒险的理由。
其实帮助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未必需要名正言顺,未必需要理由。
苏梦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