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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手,震怵地将视线集中到身着皇袍的年轻人身上,竭力唤醒自己的神志,好确定一遍:他刚刚怎样自称?
连呼吸声都嫌重,因此在场武林人,尽皆屏息静听。
只赵桓的声音回荡。
他犹在言:“……弗念一夫之辜,特全万人之命,宇宙载肃,宗社获安……”
何其纯善,何其宽厚。
为念万人无辜,进表献降。
而后兵器落地。
诸葛神侯的武器落地。
不落地有何用?谁看不出在大军被吸引到陈桥门,而季卷主军趁势攻破万胜门后,京城已无可能保全?诸葛正我手下精锐至此不退,已报伏节死义之心,可他们宁愿喋血也要保全的皇帝在做什么?
赵桓在说:臣——桓——言——
诸葛正我一闭目,双眼中竟流下血泪,流泪时方觉他当真是一个老人,两道血痕自脸上沟壑攀过,忽痛哭道:“臣——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第140章 即死铁券
赵桓哑然,回头看一眼如鬼魂般停在他身后的苏梦枕,不知自己该继续把降表念下去,或者先关心一句诸葛神侯。
他的内心甚至有些委屈。
——不想让他送死,难道也是错处?
“既然官家都这样说了,”最先向他表示认同的竟是季卷,她笑着转身,连一眼都没有朝苏梦枕瞧,和蔼可亲地对木楞当场的六扇门与御林军道:“你们还拿着武器做什么呢?”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枉死,所以,缴枪不杀。我说过很多次了,现在也依然适用。”
她笑容温和,无害,亦无波无澜。
像是没看到苏梦枕那糟糕模样。
她甚至有些感激幻境了——已提前做过准备,见到苏梦枕时就不至于为他身上伤口吓得落泪。
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候,她断没有落泪打断声势的道理。
所以她柔和,劝慰,自信满满,满是替他们着想地微笑。
六扇门人迷惘地望着她,视线旋即又往痛哭失声的诸葛神侯身上飘,再又飘向沉默着的四大名捕,最后停在局促的赵桓身上。
这样的皇帝……
轻易对别人称臣的皇帝,还值得任何人向他献忠吗?
有人慢慢地松开武器。只要有人带头,武器落地声便从稀疏逐渐密集,很快仍握着武器的人已经寥寥,季卷并不在意,示意燕军上前收缴,又转向诸葛神侯。
她客客气气地问:“神侯作如何想?”
诸葛正我已不再落泪。或许泪已流尽了?
他不看向季卷,仍将目光投向小心翼翼的“臣桓”,那一双眼里,希望的烛火已彻底灭去,忽俯身下拜,仍以臣子礼,对另一位臣子问:“陛下希望我生,或者希望我死?”
赵桓被烧灼了一样跳起来,惶恐地望向季卷,以及聚在她身后的队伍,似乎要辩解:这是诸葛正我的故意陷害,绝非他的本意。
季卷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没有被诸葛正我这固执表态触怒,只是在赵桓惶急的左顾右盼下,平静地替他道:“纵是要死,也不该此时。神侯尚有对大宋的未竟之事。”
诸葛正我沉默,再问:“何事?”
“你早就该做,若尽早做了,说不定今日城中,也不会有这么多我的拥趸,更没法让我这么容易冲破人墙的事,”季卷言笑晏晏,一抬手,指向杀阵:“——杀蔡京。”
杀阵之中,是得无情嘱托,纵外界杀个天翻地覆,仍一意留困的六扇门人,以及被他们困住的蔡京及党羽。
杀一人究竟足不足以救一国?
这是个相当的悖论,若世有巨贪,则其下蚁附者,亦必是贪腐之辈,只诛首恶,未必能正本清源。
但若畏葸不前,连动手都不肯,始终坐视巨贪壮大、逍遥,令天下悠悠之口,传说的都是为贪为恶方能福与天齐呢?
这世道崩毁,究竟该归咎于巨贪,还是放任巨贪横行的风气?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庇护手下之人,自然也是清官、好官,但只当清官、好官,而不纠正风气,不昭告天下为恶者必得其咎,便只能救人,不能救国。
季卷对诸葛正我并没有什么意见,她甚至相当感激初取燕京之时,他愿意替自己向赵佶美言修饰。他的确是个好人不错,但好人并不足以挽狂澜。
那么纵是好人,也该为旁人让位。
诸葛正我在季卷的话中沉默,须臾抬眼望向赵桓,只得他逃避地移开视线。
他仍愿把他当做自己陛下,愿意作为宋臣而死,但赵桓却已不愿为人君。
赵桓不愿死。
哪怕被骂做痴愚无妨,他却没有这种权利。
诸葛正我缓缓起身,终于将视线对准季卷,慢慢地,语气苍老地道:“臣自当清剿奸佞,今日之后,愿准老臣乞骸骨。”
季卷轻轻一点头。她本也没有意愿留他。她向他一摊手,道:“请。”
诸葛正我深深望她,旋即长吸一口气,这一口气间,骤然失掉的精气与生机又重归苍老身躯,沉声指挥道:“撤阵。随我诛杀蔡京及其党羽!”
他一抖长枪,大踏步冲入阵中。
便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