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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光熙之中,煦煦春满袍,便连他也沾染了满堂晚来的春意。
他与她,虽然相识不过半年,但她却好几次于他跌入低谷的时候来寻他。就好似前几日她风尘仆仆站在拱桥之上,即便是未见着她的人,但瞧着水中倒影,便已经为惊鸿。
他不免要说起之前的事情。说起他在牢狱里面一直悬着的事情,轻声道:“山君姑娘,上次离别之前,我曾说,等我回来,有话要与你说。”
兰山君:“大人记错了,是我要有话要与你说。”
郁清梧摇头,刚想说这事情应该他来说,结果就听她道,“我知道大人心中只有天下山川与黎民百姓,没有儿女私情,更没有想过成家,娶妻生子。”
郁清梧继续摇头,他有的。
他很有。
但话未至嘴边,就听她说,“我也与大人一般。”
郁清梧心口一窒,犹如当头一棒,被打得晕晕沉沉抬头,“什么?”
兰山君笑着道:“我与大人一般,也无儿女私情之心。”
她此生所行,戾气横生,从不曾想过风花雪月四字。她道:“所以当时大人拒绝钱妈妈做媒之后,我就想,大人不愿娶,我也不愿嫁,我们这般的人,倒是可以成为一对假偶。”
假偶——
郁清梧一时之间,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喃喃道:“假偶?”
兰山君点头,“是,假偶。”
她道:“世上佳偶难成,但想来假偶更加难成。可我跟大人,竟好似天生的假偶一般,就如此相遇了。”
郁清梧滚烫的心便颤颤巍巍的藏进了冰雪之间。
他就说,他这般的人,怎么会有如此的好事。
他又忍不住抬头仔仔细细看她——那双眉眼之间确实不曾含情。
曾经他以为的钦慕,在她言语之间碎成一地,荡然无存,应该是他想出来的一场梦。
他便庆幸自己不曾将心思说出口。
——若是说出口了,难堪倒是其次,恐她会去找别人。
这个时候,他竟然庆幸比哀愁多。
他被打了一棒子的头终于在庆幸里面清醒了许多。但也久久不能言。
要说什么呢?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他只能迎着她明亮而希冀的眼眸里喃喃问,“你为什么会这般想呢?”
“为什么……想着要找一个假偶?”
兰山君却不愿意说得太透。他实在是聪慧,说得多了,便要揣测出许多缘由来,她只能含糊道:“世人都是顺着前路走,大人却逆流而行。我与大人一般,无心风月,便也只能反路而行了。”
她笑了笑,认真问,“郁大人,你可愿意娶我?”
郁清梧艰难的陪了一个笑意,“我怕你后悔。”
才多大的年岁呀。
想来是她自小艰难,又在寺庙里长大,恐沾染了几分佛心,于是以为自己不愿意踏进俗尘。可日子还长着呢。
他颤声道:“你总劝我,今日我倒是也劝劝你,你才只有十七岁,哪里好现在就随意找个人嫁……”
兰山君便道:“不是随意找。”
“若没有碰见大人,我也不会说出这句话。”
“因有了大人,所以才有这个念头。”
“我只信得过你。”
郁清梧便又忍不住心生出几分希冀来。这般的话,何尝不是一点一点揪着他的心意呢。但他看她,清清白白的眉眼依旧带着那股杀意。
——他曾调侃那是猪兄的功劳,今日便受到了惩罚,倒是把他凌迟了。
可见不能在背后嘲笑人家,就算是一只猪。
如此算起来,他比猪兄更加苦一点。
他自苦一番,再抬头,又见她看他,仍如初见一般。
似是遇故人,却又不是故人。
他苦笑一声:罢了。
到此时,此处,此种地步,他便只有一句话要问了。
好似问出来,他的心就能好受一些。
他轻声问:“为什么会是我呢?”
“姑娘选我,便多了一路的荆棘。若是选别人,说不得还能安宁一生。”
兰山君就想,这个问题,倒是不用说谎。若是连这个都说谎,那便更加愧对于他了。
她认真道:“说来也怪,我与大人,不知何时开始,似乎……总有牵绊。”
同是蜀州人,却直到十年后生死之间才见过一面。但从那一刻开始,老天便开始为他们两重合了许多宿命。本该是过客的,她却被困在了他的旧宅,于有天光之时,看见了他的札记。
也算是相伴过吧。
所以她生出嫁给他的心思,愿意与他同行一路,才那么的自然。
她说,“时日久了,即便总以为是过客,但因有牵绊,便在想起此事的时候,只想到大人。”
她笑了笑,最后道:“如果非要说得更细一些,那就说不出来了。”
但这些,于郁清梧而言已经够了。
他想,他和她,都像是两个爬山涉水的人,因在途中相遇,便有了志同道合。
即便不谈风花雪月,想来这一辈子,只说柴米油盐,也能让沉闷的日子里快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