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七六章 倭人之野望
李思暕看着这支百余人的精锐隐入风雪之中的佛堂院,有些担忧:“人手有些少啊,不太保险。兄长虽然是千牛备身,掌管东宫防御,名义上所有东宫禁卫皆可节制,可一旦猛攻丽正殿,还有多少人听从兄长命令犹未可知。”
所幸东宫六率只有一部分驻守东宫正门,否则突袭丽正殿控制太子的计划根本无法施行。
即便如此,风险也很大。
李安俨背脊挺直有如标枪,目光定定望着前方,似乎能够见到隐没于风雪之中的丽正殿,沉声道:“这些人手皆乃吾家豢养之死士,由吾亲自率领,丽正殿全无防备之下骤然发难,成功的几率很大。不过这世上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有风险,何来万全之策?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二十年来,他每每午夜梦回之际都似乎能听到李承乾披头散发浑身浴血在他面前凄惶的喊着“救我”,仇恨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挥之不尽,早已浸透至骨髓深处。
所幸,他猜测长孙无忌与晋王皆不能成事,继续隐忍至今。
终于等来了必杀之局。
为此,两兄弟已经赌上了一切。
此事若成,两兄弟自然脚踏青云、扶摇直上,若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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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坊内一处宅邸,物部足利与其子物部麿跪坐在窗前地席上,茶几上煮着酒,放着几碟小菜,窗外的灯笼在寒风之中摇曳,灯光映照之下雪花如蝶飞舞。
这是物部氏斥巨资购买的房产,以作物部麿留学之用。
酒水温热,物部麿将精致的银质酒壶取下,斟满两个薄如蝉翼、色白细腻的白瓷酒杯之中。
“父亲远渡重洋,定然遭逢辛苦、身心疲惫,孩儿敬父亲一杯,给父亲接风洗尘。”
物部麿年岁不大,但独在异乡为异客,接人待物已经很是成熟。
物部足利也举杯,看着面前的儿子,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感慨道:“为父之疲惫不过一时而已,歇一歇便好了,可你身在大唐,周遭尽是异族,想来肯定备受欺辱,你受苦了。”
物部麿略微一愣,旋即碰杯饮尽。
香醇的清酒加热之后使得精华被激发出来,愈发酒气香醇、口感极佳。
父子两个吃着小菜、喝着小酒,畅快的聊天,久违的亲情很是浓郁。
“为父知道你辛苦,但为了大和族,还请你务必坚持下去。”
物部足利叹息一声,道:“汉土幅员辽阔、人杰地灵,实在是胜过倭国太多太多。既然不能与之为敌,便只能与之为友,哪怕做不成朋友,也要做大唐的仆人。”
他指着壶中清酒:“咱们倭人酷爱清酒,但即便是这清酒亦是从汉土流传过去,汉人早在周朝之时便以之祭祀,‘武王伐纣,庸、属之夷,佐战牧野,成王之时,越常献雉,倭人供鬯’,这是载于史册的,其中的‘鬯草’便是咱们倭人所献,周人用以酿酒。其酿酒之法秘而不宣,直至履中天皇时期才传入倭国……而时至今日,唐人无论在冶铁、造纸、火器等等方面独步天下,若不能学为己用,单凭咱们自己何时能够追赶得上?”
倭国虽乃蛮夷,但国中却不乏有识之士,物部足利便是其中之一。
当他站在原野之上远远望着烟囱林立、浓烟滚滚的铸造局冶炼高炉,听闻年产数百万斤优质钢铁,而倭国的铁产量只有区区不足一万斤;当在西市看到堆积在库房里山丘一样的竹纸,一刀纸的价格不过几百钱,而倭国的纸张简直比银矿里开采的白银还珍贵;当他伫立于大唐海船的船头劈波斩浪横渡大洋,倭国的作坊里却只能建造比舢板大不了多少的渔船……
这是一种绝望的对比。
最绝望的甚至不是他此生全无追赶之希望,而是即便是用最宽阔、乐观的观点去遥想一百年、两百年之后,依旧全无希望……
唯一的办法,便是“师中华之长技以制中华”,去将中华最先进的技术、学问给学来就是个,即便不能迎头赶超,只要能缩短差距也是好的。
物部麿只觉咽下去的清酒徒留满嘴苦涩,苦笑着摇摇头,情绪低沉:“怕是要让父亲失望了,唐人对此早有防范。”
“嗯?”
物部足利一惊,忙问:“他们不准你入学吗?那你在大唐这么久都在干什么?被大唐的繁华眯了眼吗,整日逗留于青楼楚馆之中、出入于娼妓优伶之门?”
说到后来,已是声色渐厉。
倭国多么困难啊,国土之上的金矿、银矿被唐人半租半抢几乎全部侵占,靠着从平民、奴隶嘴里抠出来的一点税赋不仅要奉养贵族,还要招募军队去跟自北而来的虾夷人打仗,好不容易节省出来的钱帛用在物部麿身上,结果他却将这些钱帛浪费在了倡优的肚皮上?
简直可杀!
物部麿连忙俯首,一边磕头一边解释:“父亲息怒,孩儿远渡重洋而来,背负族人之希望,焉敢自甘堕落、不务正业?只不过唐人对吾等外国遣唐使戒备森严,六学二馆皆可入读,但是精研格物之学的贞观书院却严禁吾等入学!”
六学是指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隶属国子监,二馆指的是弘文馆、崇文馆,这是大唐的最高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