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苜蓿粗茶饭
“季大郎马上风,不会跟你们有关系吧?”
沈晏一踏进院子,崔令鸢就狐疑地打量他。
沈晏听她说出这样俚俗语,愣了愣。
“季大郎自幼便患心疾,何来此言?”他微笑。
这微笑足以说明一切。
至于季家在新年伊始闹出来这样丑闻,牵涉好几条人命,甚至于御史何峰、陈致等人接连弹劾季家家风不正、奢靡成性、季大郎过往狎妓等等污行,季雍被训斥,失了圣心,二皇子如何愤怒等等......又都与他们无关了。
原本与季四娘议亲的人家是豫章谢氏子弟,豫章谢氏颇有清望,该子弟亦是嫡支中最有出息的,听说了这样丑事,顿时绝了与季家联姻的心思,遣了管家入京来退亲。
一时间,传为笑柄。
崔令鸢摸着下巴,总觉得这人更可怕了些。
但是想想差点没命的自己,又不觉得有什么了。一报还一报,做人呐,不是空有一副好心肠就万事大吉了的,被欺负了还可怜对方,那叫圣母。
季大若平日是个作风清正从不狎妓的,别人还能绑着他去?
而且,据坊间传的那些,说这季大本就荒唐,每每有人在平康坊遇见他,身边定不下三个小娘。
本就身宽体胖,再加上房事荒唐不节制,就更容易...
崔令鸢想了想,若是自个这样儿,瘫了还真不如死了,后半辈子哪还有脸皮见人......
同一时刻,季府中,被退婚的季四娘羞愤难堪,砸了满地碎瓷,平日最得力的婢子都不敢劝。
发泄过后,她忽然想到了阿兄前些日子神秘兮兮地跟她说什么“替她解了气”。
当时自己却没多想,如今......难道,阿兄是被人报复了?那人是谁?
季四娘攥紧了帕子,在美人榻上“腾”地坐直了身,
沈三!
阿兄要帮自己出气,帮表哥出气,除了他,还有谁?
——
因一盘菜丢了官帽,前朝的时候,便有这么个冤种。
因着近来的丑闻与自个也有那么半星牵连,故崔令鸢的上元节过得十分低调。
金吾驰禁,开灯燃市,坊内外夜放花千树,鱼龙舞不绝的时候,崔令鸢正在给摘下来的苜蓿叶子焯水。
那个捞哥哥的苏辙曾有诗云:“相从万里试南餐,对案长思苜蓿盘。”
在后世,苜蓿式微,但在这会却深受世人喜爱。
苜蓿盘则是道令人遗憾的菜,本朝玄宗时,时任左庶子的薛令看见东宫官吏天天吃苜蓿菜,生活清苦,联想到自个才华横溢,颇有远大抱负,却担任个闲职,无法施展,一时烦闷,便在宫墙上写了诗。
“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绾,羹稀箸易宽;只可谋朝夕,何由保岁寒。”
本只是发发牢骚,不巧玄宗恰好路过,看了个正着,玄宗风流倜傥又意气风发,可不似他太爷爷般好说话,很不客气地在墙上回怼一首,
“啄木嘴距长,凤凰羽毛短;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
指责薛令的嘴巴长话太多,没有凤凰的本事,要是再嫌七嫌八,不如回家算了。
薛令只好辞官。
后来不少为官的以吃苜蓿盘来怀念这名清臣,亦是抒己不得志之情。
崔令鸢并不是为了怀念谁,而是为了尝春。
自张骞通西域带回来苜蓿种子之后,从此苜蓿落户中华人餐桌。
春初时令,山间有鲜笋、溪涧有鳜鱼、丛中有野菜,是为春鲜。
苜蓿这东西,在后世,崔令鸢最喜欢拿春天抽新芽时的头茬苜蓿包饺子,或是打苜蓿蛋花汤,清淡好喝,在她心里地位仅次于荠菜饺子、荠菜鸡蛋汤。
那时候她放出狂言,称“苜蓿是春天第一野菜,不服来辩”。
可惜那帖子石沉大海,没什么人与她“辩”。
崔令鸢私心里依旧认为是因为苜蓿穿越古今千年,横贯大江南北,人畜共喜,地位不可撼动的缘故。
蒸上苜蓿麦饭后,她又将另一份洗干净的苜蓿控干水份,拿酒、清酱和糖拌匀,起锅烧热油,快速翻炒,只需要八下就能出锅。
又切碎特地留出来的嫩叶子,切得越碎越好,打个快手的鸡蛋汤。
两道菜,一炒一汤,一道麦饭,清爽简单,香气明朗,这是大晋最高级的饮食审美——山水乡野。
吃着这几样,崔令鸢难免想到终南山赏春去。
沈晏看她面色一时时变幻,觉得有趣得紧,便问她在想什么,崔令鸢无限憧憬地与他分享。
想想这时候的杏花初雨,进了三月里的桃红柳绿......每天吃什么,端看山里有什么,或是“蓼茸蒿笋试春盘”。
也可以是渭水边儿上的农家小院,简简单单粗茶淡饭。“莫笑农家腊酒浑”,这可是最淳朴的农家乐,意境悠远得很。
还能钓鱼,三月时候上游冰融,恰逢山岸桃花盛开,一边赏景,一边钓上大鱼来,就地烤了或炖汤,香嫩得很。
“桃花流水鳜鱼肥”,便是这时节啊。
这么一说,还是渭水更吸引人些,能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