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秦宝珠4
晚饭期间,我一直留意着这个自称“贺有为”的姑娘的一言一行。
我想知道,能让少东家如此上心的姑娘是什么样的。
我本以为我会失落,会伤心,会嫉妒。
并没有。
连我自己都感觉到意外。
她知礼明仪,举止得体,聪明谨慎,行事飒爽,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她的言行中,隐隐有些少东家的影子。
我不禁想起小时候在青楼里听说书唱曲的时候,最喜欢的一个故事。
《女状元》。
她就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女状元,让人讨厌不起来。
“贺有为”走后,我经常想起她来。
从前我总觉得只要我识了字,读了书,在书院里这样浸泡着,总有一天我也会有一身我喜欢的那种书卷气。
但每当我回想起她的模样,我却总觉得就算我读个十年寒窗出来,也学不来她的那种言行。
我也向少东家打听过她的身份,但少东家没有告诉我。
“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福份。”少东家说完,浅浅啜了口茶。
放下茶杯的时候,他的嘴角浮上了一抹自然却不易觉察的笑意。
我心里一顿。
曾几何时,我在另外一个人的脸上见过如出一辙的笑。
蝴蝶的那个男人偷偷看她的时候,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那种一想起她就满心满眼的欣赏和欢喜,连嘴角的笑意藏不住的喜欢。
原来少东家也会有这样的神色。
那样的笑浮现在他一向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如昙花一现,清澈耀眼,不可方物。
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冷若冰霜的人,所谓的冷若冰霜,不过是因为对方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罢了。
我心里像是被一根极细的针刺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痛。我脱口问道:“少东家对她如此特别,是喜欢她吗?”
少东家猛地呛了一口茶水,抬起眼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转而有些仓促地笑了笑道:“怎么可能?”
他回避着我的眼神,像是想到了什么。那笑意在他脸上很快变成了慌乱和无措,像是一个无力的遮掩。
少东家慌乱的神色让我意识到,他很可能并不知道贺有为是个女孩子。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他。
那之后有两次,我发现少东家总是一个人出神发愣,第六感告诉我他是在想贺有为的事情。
真是难以想象,他那样刻板守礼的一个人,若是察觉到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我曾纠结过要不要暗示他一下贺有为其实是个女子。
但终是放弃了。
那是他二人之间的事,我并不知贺有为的真实身份,还是不要贸然插嘴的好。何况,我曾立下重誓不会泄漏贺有为的女子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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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春闱放榜,我跟着秦阳一起去看了榜单。
榜上没有一个我熟悉的名字。
我前前后后仔细看了好几遍,没有林聿修,没有关盛杰,也没有贺有为。
“今次春闱必有猫腻!别人不说,这个庄霄金连史论都背不熟,他要真是凭本事考的状元我愿意给他脱靴研墨!”
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
接连两天,文心堂中人来人往,大多是落榜的考生,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对策,有的人去吏部请愿,有的人去京兆府上表。
我留意了来往的人群,并没有发现贺有为。
我有些担心。
她女扮男装参试,想来是有自己的考量。如今落榜了,也不知会不会想不开。
在我担心的时候,贺有为出现在了文心堂门外。
她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我安慰了她两句,将她留下来吃饭,想着文心堂中还有很多落榜的学子,和他们在一起,她或许能排解排解心中的郁结。
但是,我想错了。
直到她将那瓶毒药和镇国玉玺一齐摆在我面前,我才恍然大悟。
她今天来,并不是来抒怀的,她本就是来找我的。
我脑子里生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我要死了。
皇帝是女的。还被我知道了。还有可能活命吗?
第二个念头则是,还好没有告诉少东家她是女的。
一转念,又想到了第三个念头,原来少东家喜欢的人是皇帝。
我不禁想起最近少东家提起皇帝时总是神采飞扬,盛赞皇帝亲政后励精图治,果决善断。
从前我总觉得那是少东家对皇帝的君臣之情,可如今再一细想,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皇帝给了我两个选择。
事实上只有一个选择,她要我随她入宫,谨守誓言。
我看着那瓶毒药,想起少东家曾经说皇帝“素有仁怀”。
少东家说得没错。
我还活着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一边感念于皇帝的仁怀,一边又有些替她着急和担忧。
难怪她会被权臣架空,她这个样子,就像一只柔善的羊闯入了遍是狼群的世道,如何对付得了那些坏人呢?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