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世间有一灵,无称无名 ,因它们是伴着器物而生,准确来说,是器物主人对重要之人寄予的祈愿而生,后被记载为愿灵。
此灵诞生和寻常精怪不同,如果主人的祈愿动摇,心境生变,那么,等待愿灵的结局便是,身消魂散。
月华山上细雨绵绵不断,已连下七日,此刻终于有了渐止的迹象,灰白厚重的云层破洞,迎来月初的第一缕阳光。
春雨间歇,远方山峦云雾缭绕,雨后空气湿润,透着淡淡泠洌。
垂丝海棠花开似锦,水珠晶莹剔透沾点朵朵花瓣,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娇艳欲滴。
枝梢上女子身穿藕荷色襦裙,眉目如画,气质恬静淡雅,宛若神妃仙子,令人惊奇的是,凝结的水珠半点未沾湿她的衣裳。
梨锦晃荡着脚踝,心神专注地盯着鞋尖晃来晃去的珍珠挂饰,她向来喜欢精巧的物件,连带着自己穿用的东西,虽不算名贵,但都有着巧妙构思。
忽然,她神色大变,裙摆悠扬一瞬,扑通从树上坠落,只听到青草的窸窣声。
梨锦手蓦地抓紧衣领,呼吸渐渐急促,猛地吐出一口血。
她合眼平复,胸口如火烧灼热般刺痛让人无法忽视,半遮半掩的裙摆下,双脚若隐若现,几近透明,顷刻又恢复原样。
女娘显然早已习惯,即使痛苦难以忍受。
只有主人祈愿动摇,才会如此,而她的主人早在三年前就已失去音信。
脚步声由远而近,梨锦飞快掐诀隐去身形,下一秒司徒幕身形从廊道走出,四周张望,神色着急,不知在寻找什么。
树荫与阳光的分界线将二人隔开,仿佛是道无法跨越的横沟。
梨锦自顾自拍身坐起,重新落回枝头,她觑了眼草丛里刺眼的鲜红,思绪飘忽,不禁想起,当时也是这般独坐枝头,把一切尽收眼底。
过往如流水般袭来,一件牵一件,梨锦默默看着徘徊于海棠附近张望的司徒幕,毫不在意地抹去嘴角血迹。
“你我皆是修医,便愿世上无病痛,人人都能安乐于世,如何?”
记忆中青年声线朗润似清风徐来,温柔缱绻,原来自己从未忘却,梨锦不禁恍惚。
这是梨锦诞生的源头,如今愿念不稳,只能说明主人祈愿开始动摇。
都说愿灵消散前会想起自己诞生那天。
春雨刚过,也是和今日一般,空气里弥漫着水润的味道,带来丝丝春意。
竺拂弦和竺听澜乃药王谷传人,隐世之后他们偶尔会去医治附近的村落,所谓医者仁心,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仁心。
月华山的日子虽艰难朴素,却也算得上安然静好,可突如其来的瘟疫打破了这片宁静,竺拂弦整整一个月未归,风雨欲来。
山脚的村落这些年对他们照拂不少,出现这种事情定是不会放任不管。
竺拂弦拥有药血,但人数过多,放血只是缓兵之计,最紧要的还是找出源头,配出药方。
日日如此,竺听澜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她是被捡回来的养女,和竺拂弦不一样,帮不了他的忙。
梨锦撞见过,那腕上伤疤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不知山下发生何事,竺拂弦被竺听澜背回来时,青年奄奄一息,满身伤痕,血水染红了归来的路途。
初春正逢雨季,半晴半阴的天色,如一幅变幻莫测的画卷。
竺听澜发现竺拂弦那会,挚爱的兄长身上伤痕斑驳,衣衫脏乱,灿若星辰的灰色眼眸空洞地望着村口的方向,竺听澜不用想也明白过来,他在等她。
五指渐松,手中竹篮砰的一声落地,里头嘱咐摘的草药此时滚落在泥地染上尘埃。
瘟疫纵行的村落空无一人,荒芜贫瘠,许是村民做了亏心事冷静下来后慌张心虚逃离了。
竺拂弦身上的伤痕深浅不一,如同瓷娃娃摔落在地,身上的裂痕永久的留下。
作为医者,何尝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割的,竺听澜每看到一处疤痕,脸色便惨白一分,她盯着竺拂弦的眼眸慢慢靠近,最后倾身帮他阖上。
“阿兄?”
“假的对不对?”
“骗子……你猜到有人看见,故意引开我,竺拂弦你这个骗子!”
女娘撕心裂肺的声音回响在周遭,划破天际,痛彻心扉。
视角转到现在,竺听澜睫羽轻颤,慢慢将竺拂弦从背上放下,这一系列动作做的极为小心。
雨水细如丝线打湿在身上,衣摆上水迹与泥泞交杂,脏污不堪,竺听澜失力般跪坐在地痛哭出声。
单薄的身躯如青竹受力弯折,仿佛下一秒便会承不住极限断裂。
她俯身将竺拂弦抱在怀里。
雨势渐大,哭声被滂沱大雨吞没,只余呜咽。
雨水从她的面颊滑落,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竺听澜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声音渐渐沙哑,再也哭不动了。
眼里明灭的光芒随着竺拂弦的逝世熄灭,空寂无光,仿若行尸走肉。
“你向来心慈手软,你定是心软了,才任他们所为。”
“你为何不还手,为何,不还手……”
声音越发哽咽酸涩,最后竺听澜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