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任眼角泪珠滑落,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阿兄莫怕,我来带你回家。”
滴下的眼泪坠在竺拂弦眼边飞快滑过,没入土壤消失不见,化为雨水深色中的一点。
好似回应,无声垂泪。
梨锦默默站在一棵古树后,借着阴影掩藏自己的身形。
愿念失去一半,五感初初退化,如同隔层薄纸,不能理解常人情绪。
竺拂弦的离世让竺听澜越发沉默寡言,脾性阴晴不定,黑眸平静似一潭死水,惊不起波澜。
每每深夜她便靠坐在廊道,一声不吭,盯着丛丛娇艳的海棠花下意识垂泪。
经历大悲,心境不稳是常态,那会梨锦并未放在心上。
想到这,梨锦垂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低笑一声,只觉自己太过天真。
竺听澜失去踪迹前,曾放火烧了山脚村落。
大火烧尽了一切,也掩去了真相,一夜间,竺听澜音信全无,连带着竺拂弦也不知被她安置去了哪里。
回忆忽断,梨锦脑子如一团乱麻,摸不清首尾,目光停留在廊道四处张望的司徒幕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由此看来当年之事和临溪村逃不开关系,否则竺听澜不可能赶尽杀绝。
当务之急,是查清竺听澜在何处,又在做何事。
雨雾朦胧,远方飘来一支泛着微芒的青羽,羽毛轻柔细软,像有目的似的,径直飘来落到梨锦掌心。
梨锦抬手捏住羽毛根部搓动,神色淡淡。
她为了寻到竺听澜,动用自己手头人脉请人留意,这会也该来消息了。
梨锦清楚感受到,这些年身体里明亮的光芒越发黯淡,且在近几年隐隐有熄灭的趋势,时间紧迫,耽搁不了。
此行或许受益匪浅。
遍寻不得梨锦身影,司徒幕眼底划过一道暗芒,正要施展追踪术时,眼前花叶迷眼。
想起一柱香前所发生的事,梨锦动作一顿,立马挥手撤掉隐藏术,唇角轻扬,从树上轻盈落下站到司徒幕面前。
“阿锦!”
郎君身穿玉色衣袍,马尾用朱红色发带高束固定在脑后,发丝轻扬,眉目清朗,桃花眼似银白弯月,看人时深情款款,说话间脸颊酒窝若隐若现。
样貌打扮蓬勃朝气,身形介于少年至青年的过渡期,可他气质内敛沉着,与肆意张扬相反,清润随和的让人信服,像绿林深处映着阳光的清泉。
如愿见到遍处寻觅的身影,司徒幕不由眼睛一亮。
梨锦这一动作,惹得海棠树花瓣纷飞,像是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花雨,她站在花雨里如同花间仙子,美艳不可方物。
司徒幕微微睁大眼眸,瞳仁跟着花瓣颤了颤,双手无措地顿在梨锦腰间,靠也不是放也不是。
梨锦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自顾自拍掉身上花叶,尾调上扬,“怎么?几日不见,甚是想念我了?”
清艳的笑颜令司徒幕不禁怔愣,心头扑通直跳,仿佛要跳出胸腔。
意识回笼,郎君神色一僵,慌乱后退拉开距离,别开头,用垂落的鬓发遮住耳廓红霞一片。
梨锦的角度看不清司徒幕的神情,以为他禁不得玩笑,好在她调整的快,不到片刻就把那抹不自在忘到脑后。
想起正事,梨锦抬手举起青羽晃了晃:“你不是一直担心我愿念不稳吗,现下有消息了。”
考虑到此行目的,她继续道,“只是路程有点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趁今天收拾好。”
梨锦喋喋不休的话语落在司徒幕耳边逐渐虚化,他心神恍惚,脑海占满了花瓣纷飞下,女子明媚耀眼的笑容。
听她提起这事,司徒幕忽地想起自己目的,立马正色:“你如今愿念不稳,怎么又到处瞎晃,若是再晕倒在林子里,该如何是好……”
司徒姓氏是柯州一带有名的捉妖世家,表面自称世家,实则散修聚在一块取的诨名。虽不知为何族中弟子会在十岁变成竺拂弦的徒弟,但起码下山身边多了个打手。
除非万不得已,她不喜欢和别人打架。
面对喋喋不休的训斥,梨锦撇嘴不理,习惯性发呆。
怎么最近总是想起过去的事。
这难道就是凡间话本里所说的走马灯吗?
她眨了眨眼,神情疑惑。
自己在山上呆了百年有余,日子索然无味,这种乏味的日子直到某天月华山来了名雪肤黑发的男孩被打破。
那孩子很奇怪,天生缺一魄,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孩子,可惜出气多进气少,羸弱不堪,如同被遗弃的幼鸟,随时会夭折。
听竺拂弦所言,男孩名唤司徒幕。
在司徒幕上山治病时,梨锦曾偷偷去窗边瞧过他一眼。
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男孩皮肤过分雪白,加上一副病容,莫名添了几分易碎感,像枝梢整朵凋零的白山茶。
忘记出于什么心情,她竟鬼使神差地用自己的真身一瓣补全了他失去的一魄。
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司徒幕似乎能看见那会不能显现身形的她,每每经过海棠都要遥遥远望许久。
起初以为是错觉,久而久之次数多了,梨锦便疑神疑鬼起来。
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