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门不幸
“不堪一击,竟欲求存。还是卑躬屈膝地来求和,才是最适合你们的。”
“只是可惜,来·的不是你们皇帝,否则,还真想看看他对着我们跪地求饶??的样子。”
“下一次,我们的铁骑会踏进你们在南边新建立起来的京城,希望到时候,可以看见你们的皇帝给我们磕头的滑稽样子。”
“毕竟,他称呼自己是我们可汗的儿子,你们汉人最是讲究这个,儿子见了父亲,怎么能不跪下磕头呢?”
卫了一穿着脏污的官袍,拖着被打伤未愈的跛脚,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挪。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前些日子,在两国交战的前线与北戎签订和议时,那些北戎人对自己说的话。
卫了一双目无神,面如死灰,木然地拖着脚,一点点地朝家的方向靠近。
若非好友劝说,若非圣旨不能违抗,他是断不会接下议和主使这个烫手山芋的。
有赖大晋的无数将领搏命,前方局势大好,收复失地的曙光就在不远处。
这个时候,天子却下令议和。
无数人都难以接受。
国子监的学生们跪于宫前,绝食抗议。
各地官员的奏疏,也如雪花般地飞入宫中。
但是没有一人,能打动得了天子。
这个和,议定了。
北边失地的百姓,再也不用南望王师。
因为王师再也不会来了。
派谁去议和,就成了朝中最大的事。
谁都知道,去了,就是万民唾骂,遗臭万年。
谁都不愿去。
卫了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趟苦差事,最终落到自己身上。
皇命难违,他不得不去。
顶着前方将士们的斥责痛骂,听着北戎人张狂的言语,他擦干了脸上的唾沫,如行尸走肉一般去,又如行尸走肉一般回来。
不曾料到,先前不过是开胃小菜。
回京之后,才是正餐。
一个臭鸡蛋被丢在卫了一的脸上,打断了他回家的脚步。
灰青色的臭鸡蛋液,从他憔悴瘦削的脸上滑落,顺着衣领流进里面。
鼻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腥臭。
卫了一并未拭去脸上的臭鸡蛋液,任由它留着。
他是注定要被史官用手中的麟笔泼墨,成为再也洗刷不干净的千古罪人。
比起身后数百数千年的骂名,这点臭鸡蛋液,算不上什么。
卫了一隐约听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
但他不想细听。
同样的话,自他回京后,已是听过太多遍,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温。
一群半大小子们,突然冲过来,对着卫了一口出恶言,拳打脚踢。
卫了一抱着头,蜷缩着身体,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宣泄。
他的心中满是荒芜苍凉。
所有人都可以在自己身上发泄对这次议和的不满。
那他呢?
他何曾同意议和?!
何曾愿意成为主使?!
他也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冲到金銮殿上,去问一问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
这是为什么啊?
祖宗打下来的基业,就这样丢了、不要了吗?
为了收复失地的将士们,就这样白白牺牲了吗?
为什么不让那些主张议和的官员去当这个主使,偏让自己这个主张收复失地的来当?!
殴打卫了一的少年们,见他口鼻开始流血,生怕真把人给打死了,连忙收手,四散逃开。
他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虽说眼前这人罪大恶极,是大晋的罪人。
可却是个穿着禽兽衣服的官老爷。
民不与官斗。
打一顿,发泄发泄就行。
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个打他的。
别人都没事,他们也一定不会有事。
可若是失手把人打死,就算别人不出事,他们也一定会被砍脑袋。
卫了一等人走了之后,才慢慢扶着墙根站起来。
因为头被狠狠踢了几脚,他觉得有些昏昏沉沉,身体前后晃动,站不稳当。
这个样子回家,会吓坏家中妻儿的。
卫了一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才重新拖着脚,继续朝家的方向挪。
此处离家不过短短数丈,却只觉咫尺天涯。
到了家门前,卫了一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默默地清理了门前的烂菜叶、鸡蛋壳、碎石子,在拉起袖子去擦门上的鸡血、狗血时,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官袍。
他苦笑一声,笑声分外凄凉,猛地将袖子扯得更多,认认真真地将门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
这才推门进去。
卫家不大,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只拥有夯土墙茅草顶的一进宅院。
中间正屋,是卫了一与续弦桑氏住的,右边厢房留给了女儿卫明月,左边是厨房、杂物间,还有茅房。
家中去年又添了一丁,卫了一还发愁,等儿子长大后住哪儿。
总不能与女儿一起住吧?
这间简陋的小宅院,地段偏僻,远离皇城,却是卫了一花光了多年的所有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