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吾未壮
第二天清早,姜家就忙活开了。
姜开与房蕴岚今日要一同进宫面圣去述职。
穿好紫色曲领大袖公服,腰束毬路纹方团金带,挂金鱼袋,脚蹬一双乌皮靴,最后戴上黑漆直脚幞头官帽。
“老爷,笏板忘了。”
房蕴岚头戴八株花钗冠,身穿绣八翟命服,手捧装有象牙笏板的笏囊,笑吟吟地递给夫婿。
姜开一拍脑袋。
“许久不曾上朝觐见,都忘了这才是能带进宫的家伙事。”
见他这般不着调,房蕴岚倒是忍着没发作。
她这一身拾掇起来太麻烦,弄乱了又得重新收拾,太耽搁时间。
出宫了再算账,也来得及。
姜开的两位妾侍,分别带着自己的儿子,为他们送行。
姜承中带着还在偷偷打哈欠的卫明月,站在最前面。
房蕴岚无奈道:“昨日闹腾了那么久,今儿个手都抬不起来呢,好生休息多好。”
卫明月的手算是废了,即便房蕴岚给她拿药酒揉了许久,今日起来依旧酸软无力,连穿衣服都是下人帮的忙。
不仅手废了,腿也没好哪儿去,站着都在发抖,全靠姜承中扶她一把才站得住。
过来相送,也是卫明月坚持,房蕴岚拗不过她,才应了。
照房蕴岚的念头,还不如让小姑娘在床上多休息会儿,等一觉醒来,就能见到母亲,多好。
卫明月只讷讷回答:“事师之犹事父也……”
姜开嘟囔了一句。
“这会儿倒是瞧着有你的样子。”
房蕴岚忍了又忍,最后选择一脚踩上姜开的乌皮靴,又剜了他一眼。
“你就给我消停点吧!”
姜开一生唯有四个儿子,却无半个女儿,卫明月又颇有些投他脾性,见之心喜。
他穿着公服,不好去抱人,只得伸手摸了摸卫明月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头发。
“可有什么想要的?吃的喝的玩的,都行,只要京里能买到,就给你带回来。”
卫明月摇摇头。
“姜伯伯和房伯母平安回家即可。”
姜开听得心里比喝了美酒还舒坦。
“怪道人家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听听这话,多顺气?”
“咱家这仨皮猴子,就是打五十军棍都打不出来这话。”
房蕴岚忍着笑,催他上马。
“再磨叽下去,就误了入宫的时辰。”
姜开沉了沉心,收起笑脸。
“你们在家好生待着,我不回来,不许任何人进来,叫护卫守着前后大门。”
又意有所指地扫了眼两个妾侍。
“所有人各回各房,不得外出,内院的正门偏门也都落锁。”
“诺!”
姜家紧要位置的人,都是追随姜开多年,从亲卫退下来的老兵、残兵。
对他的话,从来都是令行禁止,实行起来绝不打折扣。
一家人目送姜开跨上那匹随他征战的老马,走在房蕴岚那辆覆毡鎏金铜钉饰牛车前面。
这匹老马今日也是风光了一回,身披紫罗绣瑞草方鞯,油饰画鞍,陷银衔镫。
除此之外,还披挂了圣上所赐的金涂银闹装太平花校具——价值七十两。
如今的银价,一两可兑钱两贯三百文,七十两便是一百六十一贯。
卫了一若是还活着,得不吃不喝,拿朝廷两年半俸禄,再跟人借点才够。
姜开和房蕴岚这排场之大,是卫明月有生以来头一次看见。
她爹还在世的时候,上朝很简单的。
提前早起,靠两条腿走到宫门前候着。
若是雨雪天,那就麻烦了。
人倒是不麻烦,麻烦的是钱袋子。
这是她爹不得不忍痛花钱雇佣有棕盖帘蔽的轿子,以防污了官袍,被人参一个不敬之罪。
今日,卫明月是真的感受到了震撼。
这就是领五镇的从二品节度使的排场吗?
猛地,她想到了那日在街上撞见的高沐泽,眼神一暗,双手分明无力,却依旧倔强地握紧,指甲嵌进柔嫩的掌心。
姜伯伯尚且如此,那高家岂不是气焰更甚?
卫明月开始对自己的复仇对象,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认知。
姜开骑着马,缓缓走着,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相送的众人摆手。
“你们回吧。”
直到夫妻二人的身影看不见,送行的姜家人才进府。
随着最后一个人跨过门槛,姜开离开前的命令被有条不紊地一一落实。
前后大门落下门闩,内院正偏二门落锁。
就连两个妾侍的院子,都落了锁,将人关在里头,不许出来。
整个姜府犹如没有了活人一般,除了风吹动草叶的沙沙声外,了无生息。
随着距离皇城越来越近,姜开的神色也愈见紧张。
他宁愿上战场,与北戎厮杀,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想踏入这朝中的内斗沼泽。
老马和牛车同时在宫门前停下,宫人早已准备好了两顶竹舆,以供姜氏夫妇乘坐。
姜开盯着那两顶竹舆出神,直到房蕴岚扯了扯他的革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