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吾未壮

才回神给她一个安抚的笑。

坐上竹舆的那一刻，姜开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奔赴此生最难打的一场硬仗。

输的可能极高。

但不是没有反败为赢的可能。

大内，勤政殿

皇帝早已换好了接受姜氏夫妇觐见的窄袖袍，枯坐于勤政殿内殿。

面前的茶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已是换过好几回了。

也不见他喝。

一个小黄门踩着小碎步，快步从外殿进来，灵动的眼睛瞟了那么一下，就找到了张乃飞的身影。

他默不作声地这位内侍监迅速靠近，借机小声传达着外头的情形。

这小黄门的嘴唇只是微动，声音却一字不落地悉数传入张乃飞耳中。

张乃飞耷拉着眼皮子，半眯着眼，食指朝外殿指了指。

小黄门即刻会意，再次毫无声息地离开。

张乃飞扫了一眼滴漏，心里估算着时间，又招来一个小黄门，附耳低语。

不多时，那小黄门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把精巧的匕首。

张乃飞抖了抖宽大的袖子，双手接过，奉于皇帝面前。

他的声音很轻，并不女气，反倒有些浑厚阳刚之意。

“陛下，姜开夫妻二人，已是在殿外候着了。”

皇帝木然地枯坐着，并无任何反应。

“高相已在外殿等着了。”

皇帝这才开始僵硬地转动眼珠子，从张乃飞的脸上，扫视到他捧着的那把匕首。

他伸出手，将匕首牢牢握在手中。

见皇帝迟迟没有动作，张乃飞心中有些急了。

“陛下，要不还是奴来吧。”

高骊还在外头等着呢！

皇帝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转动眼珠子的时候，那些红血丝便分外清晰。

“也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干涩，仿佛有些时候没说话了，都不知该如何发音。

皇帝的手下意识地松开，得亏张乃飞眼疾手快，及时接住。

他蹲下身，微微撩起皇帝袍子的下摆，将匕首插入乌皮靴中。

皇帝动了动脚，并无不适，方才站起身。

“走吧。”

此时他的脸上显得有几分从容安心。

不过在离开前，皇帝猛地拿起桌上的凉茶，仰头一饮而尽。

仿佛破釜沉舟般，从内殿出去。

外殿等候的，只有高骊一人，见皇帝自内殿出来，他施施然从圈椅上起身行礼。

“臣高骊，拜见陛下。”

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高爱卿不必多礼。”

说着，在上首的龙椅上落座。

“今日乃是姜开夫妇二人入宫述职，论功行赏之时，爱卿此时入宫，可是有要事商议？”

“正是。”

高骊忧心忡忡的模样，难得一见，连皇帝都不免有了好奇之心。

“陛下知道，臣膝下唯有一子，早年与前几日过世的中书省右司谏卫了一之女定了亲。”

“臣子与其女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只待二人到了婚嫁之龄，便成婚。”

“可昨日却有人来报，说是卫家遭人行刺，臣那未过门的儿媳与其弟消失无踪，据说是叫姜大人给救了。”

“臣今日贸然入宫，乃是想当面问一问姜大人，此事是否为真。”

“倘若为真，臣自然要将这失了怙恃，孤苦无依的儿媳接回家去养着了。”

“总不好叫姜大人养着臣的儿媳，陛下以为，臣说的可对？”

皇帝俯视着状若谦卑的高骊，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只待长大后成婚？

倘若真如你所言，为何不是开口让朕去查行刺凶手，而是让朕出面去跟姜开讨人？

恐怕行刺的幕后主使，就是你吧，高骊。

嗓子在内殿被一碗凉茶给滋润过，是以皇帝再次开口说话，就少了先前的涩感。

“哦？若此事真如爱卿所言，朕自当为你做主。”

“张乃飞，召姜氏夫妇上殿。”

“诺。”

张乃飞微弓着腰，退出外殿，亲自去将二人带来。

入殿前，他停了停，侧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姜开、房蕴岚二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是宫中的嬷嬷正好领着一群刚入宫的小宫女经过。

这些宫女的年纪，倒是与卫明月看起来相仿。

二人瞬间了然。

高骊在殿内，他们早就知道——殿外停着的竹舆，可是三顶。

原本他们以为，高骊是来夺兵权的，他们也的确做好了放弃兵权，接受明升暗贬的准备。

可现在看来，高骊还有一件想做的事，准备这次一石二鸟。

就在姜开夫妻沉吟之际，张乃飞已然禀告过了。

“姜大人、姜夫人，陛下让二位入殿觐见。”

姜、房二人入殿，率先看到的，并非是坐于上首的九五至尊，而是红着眼圈的高骊。

姜开全作没看见，径自上殿，朝皇帝行了大礼。

皇帝在看到姜开行揖礼时，露在外头的双手，眸子一缩，眼神不自然地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