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蔡攸两印

把信带到之后，他没有久留的意思，踩着月色离开。

回到家里，李浔叫来戴平安，随手把门关上。

戴平安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关门之前还对谷九挤了挤眼睛。他问：“郎君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完了？”

李浔坐在窗前，在他的位置，可以看到一弯月亮。

“办完了。”

他按了按额角，平静地说。

他今日先是得到书信，又要写为皇子讲课的讲稿，还要跟何观一起旁听其他侍讲的授课，这些弯弯绕绕的字眼要是让蔡休看到，够让他恶心一年的。

一整日动着脑子，心里还惦念着城外那些流民的境况，晚间又要去相府同张商英相谈，真是一刻也不得歇息。

戴平安打量着他的神色。

他知道李浔的桌上永远堆着需要回复的信件，永远摆着一堆要他过目的文书，真不知李郎君是怎么顾及过来的，若是他，非得头疼死不可。

戴平安不再那般嘻嘻哈哈，关切问：“阿郎瞧着有些疲倦，不如歇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那就太晚了。”

李浔摇了摇头：“我叫你过来，正是有事要你去做。”

他说：“张商英欲过几日上奏给赵官家，景灵宫修缮只到一半，算来恐怕还要再修小半年……我观张相公，恐在位不久了。”

“我已经答应帮忙照拂张家子孙，这是先前他在皇帝面前为我说情的报答。”

他三言两语，给戴平安解释清楚，免得他不知情况，做的有失偏颇。

戴平安听进心里，他这街头乞饭讨活之人，在李郎君的三言两语之下，居高临下地看清了朝中政局。

他喜欢听李浔讲这些，能对大局了然于胸。

若是没有李浔，他恐怕还只是为天寒雪冷，担忧讨饭不足以饱腹，担忧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冻死的乞丐。

“我把这些事说给你听，是为了让你更好做事。”

李浔说，“我需要你安排人做接应，到时候护送张家子弟回新津老家。”

李浔大致在纸上勾勒舆图。

所谓新津，大约就是后世巴蜀一带。

戴平安盯着那潦草的舆图瞧，他心里颇为困惑：“阿郎，张相公……毕竟是尚书右仆射，如何会用得着咱们相助？”

一任宰执重臣，权势如火如荼，张家如今门庭若市，宾客如云。

如今张家弟子出门，简直要比蔡四郎还要风光，那长孙张文阶，更是朋友不断，不少太学生都向他请教学问，说是请教学问，实际上是想同他交好。

怎么被李郎君这么一说，就要倾颓了呢？

李浔摇头，“做人臣再风光又有何用？只是因为天象之变，蔡京从宰执当国之位摔了下来，不得不让位于人。难道张商英的权势，比蔡京和京党还要高么？”

他这样说完。

戴平安立刻就明白过来。

李浔道：“人走仕途，身不由己。蔡京两次罢相，无非是京党势大，让皇帝感到难以平衡朝政。张商英意识到自己作为宰执的使命已经尽了，他愿意为民请命，往后退一退……真是难得之人。”

戴平安说：“我明白郎君的意思了。”

李浔颔首。

“不过此时我的职权聊胜于无，仅是陪小儿作乐，不足庇佑张家子孙。”

他评判的极为冷静，甚至像是在评判一个陌生人，完全不像是在说自己。

“明日，我们去太师府走一趟吧。”

……

……

许久未拜访，太师府像是隔绝了周遭一切喧闹，也隔绝了旁边勾栏瓦子的乐声，静的有些肃然。

李浔穿了一件薄衫，外面披了件鹤氅，来到了许久未见的太师府。

上次拜访还是授官不久之后，算来已经有将近一个月。

相比于一月前的暖意融融，此刻再如何奢华的雕琢装饰，也能看出府中的萧条。更别提八月初，蔡府举办诗会那日宾客如云。

当日有多热闹，如今就显得有多寂静。

进入室内，蔡府随处可以看到燃烧的炭盆，感受不到半分冬日的寒冷。

李浔解下鹤氅，穿着薄衫坐在室内，刚喝了一盏茶，额头发间有已经隐隐有汗意。

他没说什么话，也没让人熄两个火盆，静静坐在椅子里。下人已经去向主人通报，李浔低头翻开蔡家待客的闲书，翻出其中一册游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蔡攸才从外边走过来。

“浔弟来了。”

蔡攸笑着问：“怎么今日过来了，没有上衙门教书？”

李浔放下书。

“我哪有什么学问，不过附会说几句闲话，更像是个街头说书卖艺的闲人。”

他看向阔别已久的蔡攸。

对方脸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若说先前所见的蔡攸，双颊还微微剩下一些肉，现在消瘦成一把骨头。

瘦成这样，人看着却有些肿胀，应当是汤药喝多了的缘故。

蔡攸一脸病气，衣裳穿在身上都有几分空荡，哪怕已经让绣娘做了新衣，赶工的速度，却不抵他消瘦的速度。

只有一双眼睛尚有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