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柳善善坐在长桌上，和几人沉默相对，面面相觑。

再过了片刻,师父赶回来了。

大师兄呆滞但自觉地挪了下屁股,给他腾了个位置。于是沉默坐在长桌上的人，又多了个师父。

许久没人说话。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

“所以,病人在哪？”

说话的是个面庞稚嫩的小女孩,她身上背着个草药筐子,扎着可爱的羊角辫，脸上有两坨酡红,看上去非常喜庆。只是面色却很是不好看，两条眉毛皱巴巴地拧成一团,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气呼呼的。

这道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安静。

也终于唤醒了表情呆滞的几人。

众人朝她望了过去。

小女孩似乎更是生气,只是还算克制脾气,她双手叉腰数次又放下，声音嘟嘟囔囔：“若非你说病人危在旦夕，我才不想进这澜仙宗呢,赶紧告诉我人在哪,我治好她就回去采药了！”

于是,一会儿功夫后——

小女孩将视线从柳善善脸上收回，愤怒起身，背着比人还要高的药草筐，迈着两条小短腿就要走,声音有些许悲愤：“这哪是什么病人？我看她身体比我还健康，你们澜仙宗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可她到底是没走成。

因为师父不知允诺了她什么好处。

虽然似乎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但她却对师父的东西十分满意，没聊两句,就笑逐颜开，假模假样地坐到柳善善面前，给她把脉。

沈清秋在一旁犯嘀咕：“没听说过药修是通过把脉给人看病啊？”

小女孩面上一僵，手指停在原处，尴尬地咳嗽两声，口中却仍旧道：“寻常药修怎能同我相提并论？”

待她收了手，面色变得有些新奇：“这姑娘好生奇怪，我还从未见过这般……虚弱又健康的身体。”

之后她说了什么，柳善善就没听懂了，因为全是些修仙界的术语。

但她听懂了对方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身体，目前的确没有大碍，只是体质虚弱程度远超常人所能想象，依我看——”小女孩这会儿神色很是严肃，“纵使她能修炼到至圣境，能再活的年数，也不会超过七十。”

起初，柳善善被她说话的语气吓了一跳，可待得她反应过来，便发现——

再过七十年，她都快九十岁了。

她一直以为，以自己糟糕的作息、饮食、生活习惯，八成会早早猝死，结果居然能到九十多岁？这么长寿的吗？！

只是还没等她心底乐完，转头一看，便看众人面色如丧考妣，仿佛听到了什么悲伤的噩耗，不约而同用一种她明天就要死了眼神看着她。

柳善善：“……”

走开！都走开！

就在这时，忽然有道声音响起。

“……若能至通天境呢？”

说话的是师父。

柳善善隐约记得，之前似乎听某位师兄提起过。

通天境，在这个世界的修仙体系里，属于是最高的那一层。

距离登仙，仅有一步之隔。

听见这话，不仅众人呆住了，就连小女孩也愣了一愣：“通天境？你疯了不成？以她的资质……”

话说一半，抿了抿唇，又道：“更何况，依我看，她并不适合走修炼这条路，稍加修炼确实能强身健体，只是，若不小心，兴许便会爆体而亡。”

“因为——这三界的灵气，同她的身体是相冲的，她乃天生凡体。”

柳善善愣住？

天生凡体？爆体而亡？

她只听过天生仙体，天生剑骨，还从没听说什么天生凡体……

果不其然，其他在场人也纷纷皱起了眉，面带疑惑。

就见小女孩眉峰一挑，表情冷酷道：“没错，这个词是我刚刚为她量身打造的。”

柳善善：“……”

也就是说，她恐怕是普天之下第一位是吧。

在这三界，在这澜仙宗内，不能修炼意味着什么，人人都知道。

这下子，几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异样且复杂，有同情，有悲哀，还有其他……

她一噎。

默默别过头去，心里想。

若师父能因此不盯着她修炼，倒是件好事，可是……一个不能修炼的徒弟，收了有什么用呢。

又不能当饭吃。

她不由有些心虚。

掰着手指头算。

从入门以来，在她身上，师父似乎已经尝了不少挫折。

也不知他的心魔如何了。

柳善善再次于心内怅然了起来。

小女孩暂时在归剑峰里住了下来。

至于她再次同师父达成了什么协议，柳善善不知道，只知道，师父离开后，女孩便面露稀奇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看了半晌。

“你可真是个宝贝疙瘩啊。”她拍了拍小小的胸脯，向她保证，“放心，既然你师父把你交给了我，那我是绝对不会让你那么早就死的！”

柳善善：“……”

还有七十年，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只是，师父像是忽然之间想开了一般，这日之后，竟没再喊她去修炼堂，